乌月城变成了荒野，早就该东渡扶桑与异国剑士论剑的柳安臣出现在他们面前，并且与柳意珂进行如同死斗般的交锋。这一切都是如此的荒唐，不过一想到连这个世界的存在本身都是种荒唐，余十七便也觉得能够接受了。

手中的瀚宇星芒剑的震鸣越来越剧烈，逐渐演变成连剑体都在颤抖。余十七一面紧握剑柄一面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前方发生在那对剑圣父女之间的战斗，内心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连他也看得出来，现在是柳安臣占了上风。

余十七从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见到如此一幕——这些日子来被他奉为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人的柳意珂在与人交锋中落入险象环生的危险处境。

尽管柳意珂手中用的玉切是把仿佛桑刀而不是剑，但这并不妨碍她使出各种出神入化的剑术。除了曾经在余十七面前施展过多次的天剑术和地剑术，作为最后手段而注重变化的人剑术也多次被迫发出，柳氏剑宗的剑术绝学尽显于她手中，依然奈何不了柳安臣分毫。

余十七看得提心吊胆，这两人在真刀真剑进行攻防时几乎每一招都狠辣无比，摆明了是想要致对方于死地的，哪里还有半点父女的样子？

同为柳氏剑宗的传人，柳安臣对天地人三部剑术自然也是了如指掌炉火纯青，所使剑招丝毫不比柳意珂差，甚至尤胜过之。

刀与剑猛然交斩在一起，两人的瞳孔中同时倒映出迸射的火星。

柳意珂咬牙凝视着父亲的双眼，从中读出了不以为然的意味。

“这么多年了，你的武艺难道就没有长进吗？”柳安臣仅靠一只手的力量就将剑锋压向柳意珂的方向，“如果只是这样而已，也没有必要再回去了吧？”

柳意珂率先用上了双手，运使从荒芜宗学到的刚柔劲之法来对抗父亲的力量，刀剑重新回复平衡，但柳安臣却仍有一只手空余可用。

下一刻，他便以左手拔出了腰间的短剑，毫不留情地朝女儿刺去。

“铮”一声脆响，寒光闪烁的短剑被一柄锋芒更盛的长剑从旁架住，余十七手握瀚宇星芒站在柳意珂身侧，昂首与柳安臣对视。

“你很快。”柳安臣对余十七微微点头，“不过还可以再快一点吗？”

刀剑分离，柳意珂手上的力道骤然一轻，玉切顺势向前斩出，但主动撤力的柳安臣已经退出剑圈之外，斜握长剑气定神闲。

余十七看到他左手空空如也，那把锋利的短剑已经在后退中被他收回了腰间的剑鞘中。

“小心。”柳意珂提醒道，“他和你的老师一样，擅长双手刀剑之术。”

“在扶桑岛上，这种打法被称为二刀流。”柳安臣淡淡一笑，抬起左手从背后取下了一柄细长的扶桑刀，练鞘一同插入身旁的泥土中，“你们大可以一起上，看看是否能让我有必要用上这把刀。”

余十七肩膀一震，下意识地朝柳意珂看去。

就在他目光偏转的瞬间，急促的拔刀声从前方传来，惊觉有变柳意珂已经如一阵风般从他身边冲了出去，他的余光只来得及追上残影。

柳安臣刀剑在握，一记十字交斩便将柳意珂迫退，随后他侧目望向一脸不可思议的余十七，戏谑地问道：“怎么？你真的以为我会等到你们俩一起上再拔这把刀？刚才如果不是我女儿反应快，你大概已经身首异处了。”

“我还以为前辈是德高望重的武人……没想到……”

“德高望重？所以就要堂堂正正？”柳安臣大笑，“你是个云中剑，为什么会有这种可笑的想法？”

面对这番嘲讽余十七哑口无言，他只好在心中告诉自己，并不是自己错了，而是柳安臣的为人与他想象的不一样。

“刀剑，是要杀人的。武术的精研与进步，是为了更快的杀人，计谋与欺骗也是一样。”

“天理太常流难道不是以不杀为宗旨的吗？”余十七反问道。

“只有当你能把刀剑架在别人的脖子上时，杀与不杀才是你说了算的。”柳安臣冷笑道，“反过来，杀与不杀就是把刀剑架在你脖子上的人说了算的。”

余十七愣住了，听过这番话之后他竟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就好比两国相交，弱国说我国策以和平为本，这是没有意义的。只有当强国一方说我国策以和平为本，这才会有真的和平。”柳安臣步步向前逼近，一对刀剑同时威慑分站两角的余十七与柳意珂，意味深长地说道：“打败了我，你们才有从口中说出‘不杀’的资格。”

话音未落，柳安臣的身影一闪而逝，再度出现时已经绕至柳意珂背后死角。

“柳前……”余十七来不及喊完口中的话，却看到柳意珂的身影同样动若疾风，柳安臣斩下的刀只穿过了她留在原地的残影。

无刃剑春雨出鞘，柳意珂以同样的双手刀剑迎击柳安臣的双手刀剑，两人展现出的神速让余十七有种无法插手的感觉。

只靠眼睛几乎无法跟上他们的动作，即便通过刀剑相击声来判断方位，第一时间视线转至时也只能看到残影。

重新捕捉到柳意珂和柳安臣的动作是在几百声刀剑相击声之后，余十七终于第一次看到了他们二人完整的动作，但同时也意识到了柳意珂正处于极大的劣势之中。

一向习惯于进攻而将剑保持前出姿态的柳意珂此时不得不将手中刀剑全部转为横置的防御架势。柳安臣双手刀剑轮转的攻势几乎没有间歇，伴随着口中发出连串“喝呀”的怪叫，刀光剑影如流水般倾泻，招招皆是攻敌不得不守。

这人也太强了……余十七的后背不知不觉冒出了冷汗。他曾经亲自体会过柳意珂剑术的锐不可当，唯有依靠传承古剑带来的力量才能勉强与之较量，而那样的柳意珂在柳安臣面前竟然也只有被迫应招的份。

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再袖手旁观下去了。

“御灵术！”

瀚宇星芒回应主人的心意，剑身上亮起了金色的圆形花纹。

正将柳意珂压制得节节后退的柳安臣忽然狼顾回首，右手一抬，长剑脱手回旋而出直取余十七面门。

“回旋飞燕！”余十七认出了这一招式，拔剑秋叶以同样的手法掷出。

两把飞旋的长剑在空中对撞，而后各自回到双方手中。柳安臣的这一手看似无功，但实则却已经为他争取到了调整身位的时间，避免了被柳意珂和余十七二人从前后夹攻。

他暂时放过了对柳意珂的穷追猛打，撤身一跃回到了最初现身的那块巨石之上，居高临下俯视着二人：“热身也差不多该结束了，你们准备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