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十七将随身携带的干粮分予白翊，两人在河滩边稍作休息恢复体力之后，便一同往河谷深处行去。

关于阴阳两界裂口之说，余十七心中尚且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他以前一直不信怪力乱神之类的东西，可是自从在西荒这片土地上两番游历之后，内心的一些看法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当然，所谓的怪力乱神未必是真的怪力乱神，就好比在那个轮回的梦境中所听闻的一般，只是一些以他们的见识尚不足以理解的东西。

两人沿着河滩旁的高地行进了小半时辰，期间几乎没有再发生任何言语交流。余十七主动走在前面开路，发现道路不平暗藏坑洞时才会出声提醒后方的白翊。

走在后头的白翊也明白，一定是自己之前的那番话让这个年轻人心中产生了隔阂，就算余十七没有明着表现出厌恶的样子，至少自己在他心中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大宗主了。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白翊在决定把自己的过错向余十七和盘托出之前便已经有此觉悟。

鱼腹河谷尽头，从高崖之上倾泻奔流而下的河流形成了一道壮丽的瀑布，底下的湖潭水声轰隆，如同雷鸣。

余十七驻足观望，心想他们已经一路走到了河谷的最深处，路上并未见到可疑的洞窟，莫非卿遇安梦中所托的藏剑洞窟在那瀑布的后头？

“绕着湖走吧，方士说的那个两界裂口在瀑布后面。”白翊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引得余十七惊讶地回头看去。

“大宗主相信世上真的有阴阳两界之分吗？活着的生灵在阳界，死去的生灵在阴界？”

“信与不信又如何？不会有什么改变的。”白翊淡淡地回答道，绕过他径直往瀑布侧面走去。

余十七紧跟上去：“柳前辈失踪了六年杳无音信，大宗主你却依然千里迢迢来西荒找她，你心里信她还活着。”

“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应对眼下时局的办法吗？”

“十恶真的如此强悍，连荒芜宗都忌惮？”

“你不认识牧天泽，所以会有这种疑惑。”白翊心有余悸地回忆道：“当初柳意珂讨伐十恶，伤的最重一次便是对付牧天泽。宗主会和云中剑的后援赶到时，牧天泽虽然已经不省人事，但柳意珂也几乎只剩下拿剑的右手能动弹。那次之后，她足足休养了三个月才恢复过来，并且似乎还落下了一些顽疾病根。”

“如果柳前辈不坚持生擒，愿意采取诛杀的手段的话，或许会更容易一些吧。”余十七揣测道。

同水平之间的高手对决，哪怕是事先约定好不以致对方于死地为目标的比武切磋，也往往一个失误一个犹豫都会导致胜负易手生死难料，更何况是像正道讨伐邪道那样的死斗。柳意珂想要坚持自己不杀的原则，自然也会为之付出相应的代价。

“也许吧。”白翊停了下来，他们已经来到了瀑布的侧面，透过弥漫在前方空气中的水雾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瀑布后方有一个约两人高的洞窟入口。

余十七也注意到了瀑布后的洞窟，心中忽然开始忐忑起来——那洞窟究竟通往何方？如果那里面真的有连接阴阳两界的通道，难道自己和大宗主便要贸然闯入一探虚实吗？

一想到柳意珂六年不归，他忽然觉得自己和白翊就这样闯进去未免太过莽撞冒险。

不过比起这个，余十七心里更不希望在洞窟内见到柳意珂的遗骨。虽然阴阳两界之说听起来太过荒谬，但比起直面柳前辈已经身故这个残酷的现实，他宁愿相信她是真的找到了前往另一个世界与自己的徒弟们相见的办法。

“大宗主，前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余十七对准备前往瀑布后方洞窟入口的白翊劝道，“还是让我先进去探一探吧。”

“不，你跟在我身后，随机应变。”

余十七怔了怔，眼中闪过纠结的之色，跟在白翊身后把自己方才所虑之事向他说明：“如果柳意珂前辈还活着，那她一定是被另一边的什么东西给困住了，大宗主你这样毫无准备地过去太危险了！”

“你觉得我现在还是个惜命的人吗？”白翊反问了一句，毫不犹豫地迈步前行。

“至少为了荒芜宗……”

“正是为了荒芜宗，才要去赌哪怕只有一成的机会。”

余十七无言以对，白翊有他自己的道理和坚持，看起来他真的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感到自责，打算不惜一切去承担弥补。

白翊都已经做到这个地步，本就顾全大局的余十七也不愿再去过分责备他之前的一些做法，放下心中的一切不满与成见说道：“那我助大宗主一臂之力，若能迎回柳前辈化解危局，万难何惧！”

在洞窟入口处，白翊取出了火折擦亮，左臂朝前平伸举着那一点微弱的光芒照映前路，余十七将秋叶取在手中，随时准备应付可能出现的危机。

望着火折子上燃烧的火苗朝自己所在的方向摇曳，白翊眼神微微变化，对身后的余十七提醒道：“洞窟内有微弱的气流往外吹来，你注意留神两侧，不要漏过岔道。”

“明白。”

又往前走了一阵，正在仔细留意两侧是否有岔路的余十七忽然感到眼前一暗，白翊手中的火折子不知为何熄灭了。他心中虽然惊讶，但却冷静地没有出声，而是闭上眼一边试图适应黑暗，一边集中精神感知周围的气息变化。

耳侧忽然传来“嘭”一声不轻不重的声响，接着便听到白翊发出一声闷哼，再便是人摔倒在地的动静。余十七耳朵听准了白翊落地的方位，立刻反推出对方袭来的方向，蓄势已久的无刃剑立刻向之挥斩。

这一记挥斩用的起手架势和骤雷闪差不多，但威力却大大逊之，只不过挥斩时凝聚在剑身上的紫雷真气团团爆裂在空气中如同烟花，短暂地照亮了黑暗的洞窟。

借着紫雷真气爆裂是带来的闪电破空般一瞬间的明亮，余十七锐眼锁定了对方的方位，踏步前冲紧接上大范围的流风斩试图将之逼向角落。

黑暗中响起翻腾时衣袂舞风之声，余十七听得响动，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行动，却猜到彼人已经从自己头顶上方掠过，流风斩于是戛然而止，转身一剑对着算准的落地方位回刺。

剑气摧破前方阻碍，发出一阵布帛破裂之声，余十七的心却骤然沉到了谷地，刺中目标时手上传来的感觉告诉他自己似乎中计了。

秋叶刺中的只是一件古旧的斗篷，余十七心中明悟，方才对方只是跃起之后丢出了斗篷诈自己回刺，这样一来自己的后背便全是破绽……

身后凌厉掌风袭来，余十七咬牙拼命回旋身躯，希望剑能赶上，然而对方动作更快，加之抢占了先机，顿时杀意暴涨。

“嘭”一声响起，余十七被两股对冲的真气给震得抬手掩面后退，透过指缝只见白翊出现在自己身前，与那黑暗中的敌人正面对了一掌，泛着黯淡光芒的汹涌真气裹罩周身，令他鬓发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