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来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等谁。可是看到你带着秋叶，我便明白你就是我要等的人。”卿遇安回首仰望着星月交闪的夜空，对身后的余十七缓缓说道。

“你之所以会陷入这个轮回的梦境，一半是因为我的执念太重，即便身死也不远就此离去，另一半也是因为那头畜生。”

余十七见他遥指已经倒伏在地再不动弹的白色巨蟒，奇怪地问道：“因为它？”

“此物名为蜃蚺，当年我虽然成功杀了它，却也因此酿成大错，连累这片梦沼方圆百里变成死地。”卿遇安叹了口气，内疚地对余十七说道：“你或许已经猜到了，此地的大雾便是因此而起。”

“传闻海上有一种能吞云吐雾造出幻景的妖物名为蜃楼，这蜃蚺莫非也是……”

“正是，不过蜃蚺乃是死后化雾。”卿遇安微微点头。

余十七闻言朝那巨蟒的尸体望去，果然见其口中隐隐约约有白雾漫出，初时还不觉得有多么厉害，但没过多久那片浓重的雾气便向自己和卿遇安所立之地侵袭过来。

他顿时恍然，原来梦沼的大雾是这样来的。

“那前辈你当年是怎么……怎么死的？”

“我迷途失道，被困于雾中，再也无法离开这片森林。”

“源梦村……”

“抱歉，我既没能救下夏小姐，也没能保住源梦村。”卿遇安眼神悲哀地低下头，充满惋惜地说道：“如果夏小姐活着，她一定能找到办法阻止这场大雾，可惜我没能保护好她。虽然我也消灭了七本刀，但源梦村还是毁在了他们手上。”

余十七愣愣出神，心想原来在自己之前所经历的那些轮回中，那烧遍村庄的大火真的曾经发生过。是了，卿遇安可没有自己这样能够一遍遍重来试错的机会，作为真正的亲历者，他的每一次行动每一个选择都无法反悔。

卿遇安仿佛看穿了余十七的想法，微微一笑鼓励道：“这一次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夏小姐……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这应该是我对前辈说的话才是，反倒让前辈安慰我。”余十七摇了摇头，“即使能够重新再来，我也死了不知道多少次，前辈你却只有一次机会。所以哪怕结果更糟糕，你都不该苛责自己。”

“还是有些遗憾、不甘心和放不下，以至于经年徘徊在此。之所以让你一次又一次地重试，或许是我把当年希望做到最好的愿望寄托在了你身上。”卿遇安自嘲一笑，“我想保护好夏小姐，还有源梦村的所有人。”

“前辈……”余十七被他语气中透露出的难过给打动，握紧双拳道：“那我再来一次！这一次，这一次我一定救下夏小姐！”

“不必了。”卿遇安摇头苦笑，“这又有什么意义呢？看到她最后一次依然选择舍命相救，我想通了，心中魔障已除，可以安心离去了。”

“前辈你要去哪？冥府么……往生……”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归于虚无。”

才刚相逢，马上就要离别，余十七对这结果有些难以接受，他抬手揩拭微微湿润的眼角，久久说不出话。

“你敢深入这片迷雾，一定有能够回去的办法吧。”卿遇安问道。

“嗯。”余十七点头，他有圣主用秘术赐予的寻路灵，如果这场轮回之梦没有耽搁太久，那么回去不成问题。

卿遇安沉默了片刻，忽然话锋一转道：“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前辈你说。”

“此去往西，鱼腹形山谷之中有一处洞窟，有把剑留在那里，你去取来吧。”

“剑？”

“你去了就知道。”卿遇安说罢，身形忽然开始也如之前的夏浅语那般渐渐变得透明模糊。

“前辈！”余十七惊叫一声，但见他冲自己摆了摆手，随后也化作一捧荧光沙粒飘散在雾中。

大风忽起，天地崩塌。

林中青石之上，余十七猛然醒转，这一次他没有再遇见唤醒自己的驱魔师少女，周遭依旧雾气弥漫。

回来了……发觉自己已经脱离了梦中的轮回，他却并没有觉得有多么欣喜，反倒有种怅然若失的悲伤。梦中遇见的人，夏浅语也好，卿遇安前辈也好，他们都是那么温和善良，与之相处如饮醇酒，让他不知不觉已经沉浸其中。此时醒来，顿时有种与友人一别永诀的遗憾。

起身端详那块光滑的青石，余十七忽然心念一动，拔剑运转真气纵劈斩下，雷脉真气锋芒所至，青石应声而裂。

刨开青石下的泥土，他看到了埋藏在土中的长剑和一封用布包裹着的书信。

虽然剑身已经锈迹斑驳，但余十七还是辨认出了这便是卿遇安斩杀蜃蚺时所用的兵器，他手指微微颤抖地触碰剑身，惊讶发觉这竟然只是一把相当普通寻常的铁剑而非想象中的稀世神锋，甚至比云中剑从越西剑炉定制的制式刀剑还要普通。

卿前辈就是带着这样一把平平无奇的剑行走江湖的吗……

他又小心地打开那封用布包裹着的信笺，看到信封上写着“恩师柳氏亲启”的字样，忍住了拆开信阅读的冲动，将其重新包好收入怀中。

这封信是卿遇安留给柳意珂的，只是不知柳前辈是否还在人世，若是她还活着，人又在何方呢？余十七心中一阵叹息，柳意珂的离去不仅意味着荒芜宗失去了一位威震江湖的大宗主，对于这个天下所有敬佩仰慕她的人而言都是一种莫大的遗憾。

“卿前辈，愿你魂灵安息，若柳前辈尚在人间，得遇之日我定替你转交这封书信。”

祷告完毕，余十七起身继续前行，虽然身在迷雾之中难以辨别方向，但从这里前往源梦村的路他在轮回中走了不知多少次，已经到了即使闭着眼睛也能顺利前往的地步。

源梦村虽然被毁，想来多少还能寻到一些村落遗迹，只要见到了源梦村便不难寻找青花溪，余十七心中盘算着，只要找到了青花溪自己溯流而上就不难回到那座城堡的遗址，然后再想办法前往卿遇安所说的西方的鱼腹形山谷便是。

只是他心中始终有些疑惑好奇，卿遇安所说的留在那里的剑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