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半日之前”的相遇没有太大的差别,夏浅语在三言两语之后便主动提出要带他前往源梦村。
余十七起初不敢确定,但在试探性地与她交谈了几句之后,发现她似乎完全没有之前经历的记忆。
“我叫夏浅语,师承太岳元武道门。”
在她和前次一样开始自我介绍的时候,余十七不敢出声打断,脑海中仍在苦思冥想自己此时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之前受邀在靖容为一户大户人家驱魔,想着难得都到帝国西境边陲了,要是不来一趟西荒真的太可惜的。”夏浅语走在前头笑着说道,“所以就西出靖容一路游历而来,路过有困扰的人家就义务帮忙做做法事驱驱魔。”
夏浅语的声音仍在传来,只不过已经被余十七当成了如同风吟鸟鸣般的自然背景,反正都是已经听过一次的话,也没必要再仔细听她说一遍。
他此时心中纠结的乃是生死之谜。
如果自己已经死了,那现在这算是什么?转世么?人死了就会到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世界去继续人生?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如果还活着,那之前所经历的事又该如何解释?
互相形成悖论的推理让他忽然感到头疼起来,这种头疼的感觉竟然有些似曾相识。
上一次与夏浅语相遇,一同前往源梦村的途中,他也曾感到过头疼。
夏浅语见自己说了半天余十七一直没有什么回应,忍不住停步朝他看来,发现他神色似在强忍痛苦。
“我还是再为公子你念一次驱魔咒吧。”
她郑重地捏诀于身前,朗声道:“太上诸星,应变无停。祛邪退魔,护神佑灵。六识明净,心主安宁。三魂七魄,永镇无虞。急急如律令!”
余十七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暂时摆脱那些想不出答案的疑问,随后他朝不远处的村庄轮廓望去。
“那边就是源梦村了。”夏浅语注意到他视线所向,轻轻一笑道:“我就借宿那村口的黄氏夫妇家中。这个时候应该也快要开饭了,我们快走吧。”
“家主要是还在田地劳作未归,家中是不能开饭的。”余十七主动往前走去,“夏小姐,不如我们先去西边的田地看一眼。”
夏浅语呆了呆,跟上他问道:“公子你怎么知道田地在西边?”
余十七不假思索地回答她:“我们一路从东面过来,所见都是山林,田地想必只能在西边。”
夏浅语想了想,觉得这个回答似乎不无道理,便不再纠结这一点了。
从村子北面绕行,两人来到了位于村子西面紧邻溪流的梯田,果然看到了那位黄姓村夫还在辛勤劳作。
“咱们等一等吧,总得让人把活干完……”夏浅语说着扭头朝余十七看去,愕然发现他已经独自一人走开了很远,正沿着溪流往上游走去。
“公子?”夏浅语的语气里透露出不太确定的担忧。
余十七举起左手摆了摆,声音懒懒地传来:“不必担心,只是随便走走,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确实想好好梳理一下至今为止已知的各条明暗线索,不过眼下却不是一个好时机。按照上一次的经验,想要强行带走那位村夫的两名鬼面武士恐怕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自己溯流而上,一定能与他们碰上。
等差不多走出了夏浅语的视线,余十七立刻拔剑在手,加快行动的速度对溪流附近展开细致搜索。
很快他便发现了从上游朝源梦村行进而来的两名鬼面武士。知道对方二人都是偃甲术所制成的人偶,余十七也没打算活捉审问,等那两人接近自己潜伏的大树之后毫不犹豫发起突袭。
骤雷闪斩落,走在前头的那名鬼面武士旋即脑袋与躯干分离,后头的那个反手试图拔刀,被余十七一记重踢踹在手腕上将拔出半尺的刀又压回了鞘中。
“你是什么人!胆敢……”鬼面武士质问的话语尚未说完,秋叶已经捅穿了他的喉咙。
余十七握住剑柄用力一绞,让那颗脑袋也与前一位一样滚落在地。
比起城堡中那两具庞大的重型偃甲,这种与常人体型差别不大的偃甲人偶并不难对付,但为防万一,余十七还是决定一一摧毁他们的关节接合处。
将两具瘫痪的偃甲人偶全部变成一堆破铜烂铁碎木块之后,余十七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月轮已经升起,但夕阳还未完全消失,天空中的云彩呈现出一种瑰丽的暗紫色。
他略微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返回源梦村去同夏浅语汇合,而是孤身一人踏上了前往青花溪上游城堡的路。
其后的一切一如既往,城堡主动开门迎接他的到来,通往中央大厅的甬道内冲出了一群鬼面武士。虽然不像夏浅语那样可以依靠符术迅速地清理掉这些杂鱼,但余十七应付起这些普通的偃甲人偶也并不吃力,比起当初在帝都北山近郊面对黎重手下两支北军精锐的围杀还要轻松许多。
不出片刻,甬道内便再一次躺满了破碎的人偶残肢,余十七踏入中央大厅,剑指台阶尽头的坐着饮酒的银发男子:“宗修!喊你主人出来!”
宗修剑眉一挑,抬手将盛酒的玉碗朝余十七推去,那琉璃色的玉碗凌空飞旋直奔余十七面门,碗中酒液形成深邃的漩涡,却不曾有一滴酒液洒漏。
秋叶剑光一闪,玉碗一分为二,酒液泼洒一地。
“能将一把没有开刃的剑用到断钢切玉,你的剑术还算不错。不过,也就是‘不错’而已了。”宗修说着起身拔刀走下台阶,望向余十七的眼中不改轻蔑桀骜。
“我会用它砍下你的脑袋。”
宗修停了下来,愣了愣之后忽然大笑,随后戏谑地问道:“源梦村的凡夫俗子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敢上这里来撒野?”
“侠义是不求回报的。”
“我早该明白,带着没有锋刃的剑的剑士脑子一定有问题,你的回答再一次证明了这一点。”宗修挥臂振刀,发出霍霍风声,语气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算了,说一千一万句也比不上让你感受死亡来的直接。”
余十七持剑向他走近,冷冷地问道:“不把藏在天花板上的偃甲放下来吗?”
宗修眼中闪过一瞬愕然,他不明白眼前这个年轻人为何能知道天花板上的伏兵,偃甲人偶与一般修炼的江湖武人不同,作为“死物”的傀儡人偶是不存在可以被感知到的“气息”的。
但这份惊讶也只是一闪而逝,他并不认为有深究的必要,提到上前的同时气势十足地向余十七作出回应:“没有那个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