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凉州西部，横亘在空旷原野的官道上，余十七牵着一匹浑身黑白色块间杂分布的矮脚山马一路西行，马背上驮着西陵玥。

“没想到东方大侠人还挺仗义的，不但没计较我们当面骗他的事，还送了一匹马给我们。”余十七牵着缰绳在前头边走边说道。

他此时称东方翀为“大侠”，并没有嘲讽轻侮的意思，只是因为之前在客栈喊多了一时改不了口。

离开九泉渡口客栈的时候，东方翀表现得相当依依不舍，听说二人要远去西荒，便执意要把这匹山马送给他们。这种出产于宸粼西南的矮脚山马虽然不擅长高速奔跑，但却胜在吃苦耐劳、脚力耐力出色，帝国军和马匪们用的高头骏马走不了的山道险道这种矮脚马都能走，也极能适应西荒奇峰密林犬牙交错的自然环境。

西陵玥坐在马背上接话道：“那也比不上虞大侠你仗义，不但出手打退马匪救了人，还把我下注赢来的钱全都赔给了掌柜的，不就打坏了几张桌椅吗？哪里值那个价啊……”

她说着翘了翘嘴唇表示不满。

余十七哈哈大笑：“玥儿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财迷了？再说那个钱你赢得也不光明正大，算是不义之财。赔给掌柜的拿去修补客栈也算咱们积德行善，给你补一补福缘。”

“我信的是西王母，你这算给我补哪门子福缘。”西陵玥嘴上不肯相让，心里却暗自欢喜，见前头余十七认认真真在牵马带路没有回头的意思，她便放心地窃笑起来。

她本以为余十七还能再和自己斗上几句嘴，没想到他立刻就顺着她的话说道：“也是也是，玥儿你信的西王母，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那你也要长命百岁。”西陵玥认真地说道，“否则我一个人长生又有什么意思。”

余十七回头朝她看了一眼，发现她脸颊一片绯红，似乎正为自己刚才说的话感到害臊。

他用半开玩笑的语气问道：“你希望我陪你一起长命百岁吗？”

“当……当然！”西陵玥的声音因害羞而低了下去。

“那我尽量努力。”余十七仰头望向长空万里，郑重道：“希望西王母保佑，让我能作为云中剑的一员与荒芜宗一同挺过这一次的难关。”

西陵玥听他提起云中剑之事，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一路上两人亲密独处所积累的喜悦忽然消散下去。她眼神复杂地凝望着前头余十七的背影，心怀忐忑地问道：“等送我回到大雪宗，你是不是马上就要走？”

“若是玥儿你没什么需要我做的，我就立刻赶回山庄去。”

西陵玥沉默着低下了头，片刻之后咬着嘴唇问道：“那我要是有事需要你做呢？你会为我留下来吗？”

余十七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会，只要能让你身体快些好起来，为你做什么都行。”

西陵玥脸上神请在悲喜之间几度变换，幽幽道：“如果……不是为了让我快些好起来，是别的要求呢？”

“那是什么？”

“就……就比如说，我任性地要你留在西荒陪我……”

余十七再度回头朝她看去，眼中有些许惊讶。

西陵玥此时心一横，也不在乎被他看到自己的失态了，嗔道：“你还欠我一件事的，你忘了吗？那一晚在雪洞底下，篝火旁边，四个扣子四件事！”

余十七微微一笑：“当然记得。”

他们在一块平坦的地势高处停了下来，余十七把马拴在了一棵大树下，开始动手做野外宿营的准备——今天日落之前他们是赶不到下一个城镇了，只好在荒野上将就一晚。

西陵玥坐在铺开的厚绒毯上，托着下巴看着他动作娴熟地垒起石块构筑篝火，眼神渐渐变得有些迷离，她又想起了他们两人被困在雪原宿夜的那个夜晚，余十七也曾做过同样的事。

“我们还有多久能到靖容？”篝火燃起时的噼啪声唤回了西陵玥的思绪，这回一路西来旅途中的事务她几乎完全没有过问，一切都听从余十七的安排，以至于现在对自己身处何地都没有太大的把握。

“这次我们不用经过靖容。”余十七拍了拍手上的灰，从山马的驮袋中拿出干粮和水回到她身边。

“你带我走了南边的那条路？”西陵玥意外道。

“嗯，比起走北边的路，这边可以少翻好几座雪山。只是有些可惜，不能路过洗月泉和天阙峰了。”他笑道。

西陵玥掐着手指算了算，喃喃道：“那要是顺利的话……再过三天我们可以离开西凉州边境进入西荒了。”

“是啊，玥儿你离回家也越来越近了。”余十七高兴地说道，“离开这么久了，应该有很多想念的人相见吧。”

“也……没有很多。”西陵玥嘻嘻一笑，“最想见的人就在眼前，不用跋山涉水披荆斩棘，啊……真好。”

她很自然地倾侧身子靠在余十七背上，散开的头发柔软地垂下，被他的肩膀分成前后几绺。

余十七有点吃不住这突如其来的甜蜜，挠了挠头道：“玥儿你这会儿怎么说话这么温柔？让人有点不习惯……”

捧着水壶刚喝了一口水的西陵玥差点被他给呛住，撇了撇嘴：“干嘛啊？难道我以前不温柔吗？余十七，非要让我骂你才开心吗？”

“你骂吧。”余十七贱贱地笑着，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哼，我才不上套。”

“我说真的，之前那阵子和玄月那懂事的有些过头的丫头呆一起太久了，都快忘了你桀骜不羁的本性了。”余十七眼中倒映着跳动的篝火，淡淡地说道。

靠在他背上的西陵玥忽然坐直了身子，转过身来从后面抓着他的肩膀，把脸凑过来追问道：“那你喜欢那丫头多一些还是喜欢我多一些？”

余十七愣了愣，被她这个问题给问住了，心想这算什么问题，玥儿就是玄月，玄月就是玥儿，难道她还能自己吃自己的醋不成？

“这……有区别吗？”

“当然有！”西陵玥一脸认真，催促道：“快说快说，你更喜欢哪个？不许思考，对一个人有情是不用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