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芜山庄，红堡顶层大九天档案阁，案牍环绕，汗牛充栋。

身着云中剑制服的年轻人爬在高高的梯子上，目光随食指移动缓缓扫过面前的书架，片刻之后他脸上露出喜色：“有了！”

其余几人闻声立刻聚到了梯子底下，为首的安念玖向上伸出手：“小陆，一册一册丢下来吧，我们在底下接着。”

“咳咳……”远处的档案阁守阁人发出了不满的声音，“这些都是十分珍贵的资料，诸位请小心爱护。”

众人闻声皆有些尴尬，陆承时向守阁人赔了个笑脸，小心地将几册档案册拿在手中，沿着梯子往下爬。

上下爬了两趟，陆承时一共从书架上取下了十册档案，无一例外全都是暗红色封皮。大九天档案阁的所收纳的数十万卷卷宗资料以封皮颜色分类，深紫为武学秘籍，青蓝为地理风物志，棕褐为百家论典，纯黑为金工机括之术，至于暗红封皮则一律对应历次讨伐行动记录。

陆承时取下的这十册档案是过去荒芜宗对“十恶”的讨伐记录。

虽然并称“十恶不赦”，但这十个人却并非一个完整严密的组织，只是因为几乎在同一时间以为祸江湖闻名又几乎在同一时间被荒芜宗讨伐消灭，所以无论是江湖中人还是荒芜宗都习惯将这十人一同提起。

“然而事实上，这十个人彼此之间并没有结成共同进退的盟友关系。”安念玖对同伴们说道，“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将其逐一击破。”

本着先易后难的原则，在制定具体的行动计划之前，他们需要先研究过去的讨伐卷宗，以此来找出十恶之中相对较弱的几位。

而十恶之中，“天诛地灭”牧天泽、“万里毒行”萧破奴与“三魂寂灭”冯甲征这三位的实力是公认的独一档，虽然不作为优先讨伐对象考虑，但安念玖等人认为也有必要知己知彼，因此将这三人的档案也一并取了下来。

“排除掉这三人以及已经死去的‘嗜血如命’裘万鼎，剩下的是……”陆承时将档案放在中央的长桌上一一排开，众人一同围聚在桌边。

“剩下六人是‘欺师灭祖’方无锐、‘黄泉追命’冷知尘、‘血肉童子’赤唎、‘罗刹妖花’梅云媚、‘千面花郎’季无凌、‘无戒法王’虚镜海。”

听到陆承时口中念出“千面花郎”季无凌的名号时，安念玖的心无意识地震颤了一下，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这个名字还是能让她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当年在渝陵所经历的暴雨之夜。

在渝陵城为祸一方残害了无数女子的穆九郎，当时曾自称是季无凌的弟子。

回想起那些牺牲的朋友和自己所受的伤痛，让安念玖的脸上出现了怅然若失的神色。

陆承时第一个发现了她的走神，小声地提醒道：“安姐？”

虞幼慈和云靖辰闻声纷纷朝安念玖看去，两人心中同样一惊，相识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柔弱的表情出现在安念玖脸上。

“抱歉抱歉，想起了点往事。”安念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匆忙回过神来。

仿佛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来过渡这段尴尬，她随手翻开了桌上的一本档案册，没想到不偏不倚恰好翻的便是季无凌的讨伐卷宗。

“北宁九年十月十七，雪夜，代理大宗主柳意珂擒季无凌于淮河渡船之上。”

扉页的首句言简意赅地记述了最终讨伐的时间地点及结果，而后便是密密麻麻的柳意珂口述笔录。

虞幼慈读着扉页上的文字，好奇地问道：“难道这一整本说的都是柳意珂擒下此人的经过？”

安念玖摇头：“不，只有前几页是。这册子是活页的，后面应该是季无凌被擒之前的所有与其相关的案件卷宗汇总。”

“柳前辈亲自写下的讨伐记录，似乎和我们以往所见过的有所不同……”陆承时眼中闪过惊讶的光芒。

除了详述行动的前因后果之外，柳意珂还花了大量的笔墨记录与对方交手的细节，甚至补充了很多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对敌人所负武艺招数的理解。

明明在现实中只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一两招交手，柳意珂却能够用数百字去拆解分析，这使得任何有一定武学造诣基础的人读她所写的讨伐记录时能够轻易地在脑海中还原当时的实情实景。

安念玖也忍不住脱口赞叹道：“真难想象，简直细致到可以当演武的剧本来用了。”

“这些东西对我们之后的行动一定大有裨益吧！”云靖辰振奋道。

“当然。”安念玖点头，“这也是我们来这里的理由。”

十恶是前所未有的强敌，尽管也许牺牲在所难免，但她还是希望能尽量找出能帮助他们战胜对手的方法。

虞幼慈伸手翻到了后面，在柳意珂的讨伐记录之后果然见到了季无凌曾经犯下的累累罪行。

罄竹难书——这是所有人脑海中同时冒出来的词语。

与他的徒弟穆九郎几乎只在渝陵城一带活动不同，季无凌的足迹遍布中洲各地，甚至并不局限于宸粼的疆域。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贪花好色之徒，在荒芜宗的记录中此人最远的一次作案的地点竟然在西荒之西通往月氏国的古道上，受害之人也是一位异族女子。

安念玖忽然对三位后辈称自己要出去一下，随后在他们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快步离开了大九天档案阁。

出了档案阁的机关大门之后，她终于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强烈的恶心感已经困扰了她很久了。

从后面跟出来的守阁人向安念玖递来一只布袋：“想吐的话吐在这里面吧，免得弄脏刚打扫干净的地板。”

安念玖大口地喘着气，过了许久才总算缓过来一些。

她对守阁人报以感激的目光：“我好像好些了……多谢前辈关心。”

守阁人什么都没说，默默地站在一旁。知道安念玖一会儿还要回去，掌握着机关门钥匙的他选择在旁等候。

此时，档案阁内，虞幼慈三人却碰头在一起悄声地开着小会。

“你们不觉得安姐今天看起来有点奇怪吗？”说这句话的是云靖辰。

从帝都回来之后，他们三个对安念玖的称呼就从“特遣”变成了“安姐”，当然，是云靖辰起的头。毕竟之前面对聂归疆的时候，他和安念玖也算经历了一次同生共死。

“是有点奇怪。”陆承时附和道。

“而且我认为和这本季无凌的案卷有关。”虞幼慈语气肯定。

三人的目光聚集在了面前的讨伐记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