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林寺外钟声阵阵。

余十七和安念玖站在佛堂外的香炉前，时不时有寺中僧侣经过向他们行礼，二人也同样恭谨地合掌低首回礼。

“方才我在西厢那边，似乎看到了一些山庄的面孔……”余十七对安念玖说道。

“十恶从牢狱中脱身，山庄也遭逢灭顶之灾，那些人在寒林寺的庇护下才得以侥幸生还。”安念玖说完慨叹一声，“可惜柳前辈十年功绩，毁于一旦。如今群魔现世，不知又有谁能做拔剑的英雄，扫平江湖邪浊。”

余十七思忖着她的话语，缓缓问道：“那你觉得柳前辈当年做的对吗？”

“你指的是不杀？”

“嗯。”余十七点头，低声道：“若是斩尽杀绝不留后患，荒芜宗也不会有这一劫。”

安念玖沉默了许久，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柳前辈武功盖世，又得山庄上下倾心，她选择不杀是有自己的道理吧。如果给她足够的时间，或许真的能建立她想要的江湖秩序。”

“可江湖的本质，从来就是情怨纠葛和快意恩仇。”

安念玖眼中露出一丝吃惊：“所以你觉得荒芜宗的存在本身就很荒谬吗？”

“不……反倒越发敬佩了。”他笑了一下，随后有感而发道：“这一次在帝都经历的事，让我对拼命去做不可能做到的事有了新的看法和理解。起初我心中轻蔑‘残兵’们逆势而行蚍蜉撼树，可现在看来我们自己所做的又何尝不是明知不可而为。”

安念玖细细品味着他的话语，从中读出了一股英雄末路的苍凉，倒是和如今荒芜宗上下一团乱麻的局面甚是应景。

“或许真如你所说的，接下来场场都是苦战。”

“等我把玥儿送回西荒，就回云中剑帮忙。”余十七说道，“希望到时候……能再见到你。”

安念玖被他后半句语气的郑重给吓到了，随后故作轻松地同他开玩笑：“别，别抱那种希望，说不定等你回来的时候荒芜宗都没了。”

“可能吗？”

“我努努力吧，和大家一起，争取保住荒芜宗等你回来。”她煞有介事地承诺道，随后展颜一笑话锋一转：“当然也说不定你回来的时候天下太平河清海晏，大家已经把该做的事做完了。哎，要真是这样，你还不如不回来，多陪陪玄月姑娘。”

余十七忍俊不禁，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幻想安念玖所描绘的那副最好的未来景象。

“你想做像柳意珂前辈那样为江湖为天下拔剑的英雄吗？”余十七问道。

“我只想做好我自己。如果以后我变得再厉害一点，大概可以考虑考虑展望一下柳前辈的后背。”

两人的闲谈戛然而止，因为终陵弃和一个丰神俊朗、气宇非凡的僧人从前方的佛堂并肩走了出来。

“慧一师父。”安念玖向自己曾经的恩人低头。

余十七也跟着行礼。

“小僧已为西陵施主施展菩提心树心法护持，西天诸佛慈悲，行法一切顺利。虞施主，西陵施主在里面等你，请。”慧一言罢，合掌对余十七颂念了一声佛偈，侧身让开了道路。

余十七呆在原地，一旁的安念玖催促道：“你快去吧。”

“可是……”他朝终陵弃望去，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在帝都不是告诉我，只是来求一些养身的丹药，不会勉强慧一大师为玥儿施行心法？”

终陵弃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心道自己若不找个借口，以志儿那不愿承认恩情的心性又如何肯来？虽说菩提心树心法损耗修为，但慧一底子深厚，难得破例一次也并非不可。之所以在帝都撒谎骗余十七，只是不忍心看西陵玥受苦罢了。

“阿弥陀佛，小僧是自愿为西陵施主行法护持的，无人勉强，虞施主尽可宽心。”

余十七屈膝向他跪下，俯身叩首：“我代玥儿谢过大师慈悲仁义。”

“善法本为幻，恶业亦非真。身从无相生，皆空无所往。善哉，善哉。”

余十七起身，茫然地朝终陵弃和安念玖看去，发现他们二人似乎也听不懂慧一所念的佛偈，只好再次向其谢过，随后前往佛堂去见西陵玥。

慧一合掌从安念玖身旁走过，略作停顿道：“一别两年，施主风采神驰，想必心中的死水早已化为荷塘，可喜可贺。”

“多谢师父当日点拨，念玖感激不尽。只是因我莽撞，当初从大师这里得到的右手又再度失去了……”

“其实这两年来小僧诵经修禅之余钻研奇技淫巧略有所悟，当初赠予施主的那只义手本就有些过时了，施主请随小僧来这边。”

安念玖愣了愣，听慧一这番话似乎他已经为自己准备好了原先那只义手的替代品，她有些犹豫地回头朝终陵弃看了一眼，发现后者眼中带着鼓励微微点头。

她定了定神，下定决心跟上了慧一的步伐，随他前往东侧的一间厢房。

“这里是小僧平日雕琢锻造之所，有些凌乱，施主见笑。”

安念玖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睁大眼睛环视着屋内琳琅满目的各种手工制品，心中充满了震撼——屋子四周的陈列架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雕塑、奇异的机关组合还有一些怪模怪样的兵器。简直难以想象，这些都是慧一师父利用闲暇时间一个人制作出来的。

“这便是小僧为施主准备的新的义肢。”慧一将一个长盒从架上取下，打开之后放在安念玖面前的桌案上。

盒中崭新的右手假肢反射着金属光泽，手掌和五指比之当年的那个作品看起来更加灵活生动。

“多谢大师，但……之前那副义肢的臂上装有可以辅助我攀高行动的钩索以及暗藏的短刃，可是眼前这个看起来似乎去掉了这些功能？”安念玖有些疑惑地问道。

慧一伸手示意道：“施主不妨先试试看。”

安念玖迟疑地拿起盒中的义肢接上自己的右臂，结合部位的锻造设计和当初是一模一样的，因此她很顺利地就令其与自己合为一体，并无感到不适。

看到五指顺着自己的心意收合自如，她眼中难掩喜色，这只新的义手确实比当年更加灵活易控，甚至握刀拿剑也不在话下……

“荒芜宗经此一难，往后劫数更多，小僧只盼此物能够助施主一臂之力，降妖伏魔。”

这确实堪称“一臂之力”，安念玖心中颇为感激，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试一试这只新的手臂。

PS：

天气越来越热了，帝都之乱剧情篇章结束，《扶摇》的第二卷雷鸣之卷也马上要迎来终结。

说实话卷二的后半段创作有些脱离原定大纲，原本设定是卷二最终战上演一场余十七和终陵弃父子反目（父慈子孝）的，并且荒芜宗会在龙血神教蓄谋已久的突袭下承受更大的代价，但最后这些都没能付诸笔下。

主要还是推敲逻辑的时候把自己的想法给否定了，毕竟六十万字下来，余十七和终陵弃这对父子的形象基本上已经固定，以这两人的性格无论发生什么误会都不至于会无脑死斗，所以最终战改成了余十七替小萧和公主断后西陵玥救场。

最后稍稍透露一点情报吧，第三卷云涌之卷的前期也会分两条线，余十七和西陵玥返回西荒是一条，安念玖等人留下来对龙血神教和十恶们的战斗是另一条。

玥儿（完全解放羽天剑状态）算是目前全书中战力天花板，不过暂时要她歇一歇了。毕竟我给《扶摇》的定位是低玄的武侠，而羽天剑是整个“荒芜”架空世界系列设定中的外挂级武器（细说的话会扯到科幻）。

余十七则会在第三卷遇到他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人之一（当然不是CP向的），随后有一个质变的成长，以担负起挽狂澜于既倒的责任。

……

想写的东西还有很多，希望自己能够驾驭好这本书的后半段，不辜负大家的喜欢和陪伴，也不辜负自己倾注了感情的笔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