蟒弓横挥拨开了余十七投射过来的半截断枪，黎重端坐在马上冷喝道：“杀了他！”

近卫营的剑盾甲士们迅速从主帅的两侧冲上前将余十七围住，盾墙相连四面合围逐渐压向中心，藏在后头的剑则伺机从盾牌的缝隙中刺出。

战阵，这是兵法自古以来发展流传的结晶，也是效命于帝国的职业军人和江湖中的散兵游勇之间最为本质的战力差距。号令如一，齐攻齐守，这可不是领兵者动动嘴皮子就能做到的，需要底下士卒经年累月的配合和操练。能够在战场上将战阵运用如臂使指的军队从来都是一国精锐，哪怕是训练有素如云中剑，也仅仅磨合过十人以下的小阵而已。

黎重在马背上虚引长弓，遥遥封死了余十七的上方的退路。随着四面甲士的渐次压迫，余十七所能周旋的空间越来越小。

未隐寒锋斩在一面盾牌上，“噌”一声被弹了回来，余十七被震得连退两步，呼吸越发急促。

仔细看去，那面盾牌并非毫发无损，未隐还是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剑痕，离将其击破只差一点……是自己的力量减弱了吗？

御灵术的持续期早已结束，反噬的疲惫让他感到自己的四肢仿佛戴上了沉重的镣铐。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拿下吕延，本以为至少可以让陈庭秋安然离去，但黎重和近卫营的到来却毁掉了余十七这份美好的希望。

这一次是真正的重围之中，山穷水尽。

若非凭着心底不屈的意志，他恐怕片刻之前已经握不住剑了。

盾牌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眼神冷漠的近卫甲士们将余十七紧紧困在盾牌组成的墙壁之间，仿佛缠住猎物的蟒蛇收紧身躯，令其动弹不得。

“杀！”数柄长剑从盾牌的缝隙中伸出，朝被困在中间的余十七刺去。

余十七脑袋往后一仰，避开了直奔面门的一剑，身上却已经同时被三把剑刺中，他的目光越过层层围困的剑盾甲士，落在倒在远处的陈庭秋身上。

三把剑同时拔出，剧烈的抽痛让他几乎难以呼吸，腥咸的血从嗓子眼涌上来。

耳中传来了马蹄奔踏的声音，余十七心中一阵迷茫，对方已然得胜，莫非是黎重要亲手斩下自己的脑袋？

“啊！！！！！！！！！！”下一瞬，他听到了一阵凄厉的女声尖叫，哀愤而悲苦，犹似九幽恶鬼。

一道白色的身影高高腾跃在半空，少女散开的长发翻卷墨涌，瓷白如玉的脸颊上杀意凛冽。

奇异的六棱雪花在空中散作流光，下一刻以余十七为中心方圆十步之内的地面下递次刺出尖锐的冰棱，最接近他的数十名剑盾甲士在眨眼间便被冰柱刺穿，哀嚎声响彻这片林前平地。

冰棱地刺向四周迅速蔓延，不止是包围余十七的那些近卫营甲士，甚至离得稍近一些的玄骑都难免被连人带马刺穿。

本想赶去余十七身边的安念玖被迫半途跳起弃马，下一刻她的坐骑也同样毙命于秘术冰刺下。

“玄月姑娘……”安念玖仰头朝悬浮在半空中的少女望去，讶然发现她的样貌已经与之前有所不同，属于“玄月”那个身份的烟火气和亲近感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空灵缥缈与冷酷无情。

余十七跪在地上，仰着脑袋努力想要把天上的白影看清，可是过量的失血和疲惫让他久久难以凝聚目光。

但即便视线一片模糊，他依然能够感受到此时此刻处在上方大开杀戒的人是西陵玥，真正的西陵玥。

“玥儿……”他轻唤了一声，随后便一头栽倒下去。

除了余十七趴倒的那一小片方寸之地，周围尽是荆棘丛林般高高竖起的冰刺，死去的士兵和战马被穿刺在冰刺上，鲜血冻结在晶莹剔透的冰柱上，宛如一幅地狱画卷。

安念玖抱起受伤的陈庭秋往外躲避，她不知道玄月的秘术究竟会在何处停止，黎重与他的八百近卫营已经全部被冰刺地狱吞噬，外围的玄骑们见势不好仓皇作鸟兽散，但那些秘术冰刺仍像雨后春笋一般不断从地面刺出并向四周扩散。

安念玖带着陈庭秋跑入了林中，回头看见如洪水猛兽般紧追而来的冰刺仍未停止，不禁担忧地朝空中的西陵玥望去：“玄月姑娘，难道你要把这里的所有人都杀死才肯甘心吗？”

隔的太远，安念玖并不能看清西陵玥此时的眼神，那双往日清澈纯真的慧眼中此时已经蒙上了仇恨的雾霭。在见到余十七被利剑穿身的那一刻，作为被西陵玥创造出来以适应西荒之外的世界、并阻隔那些源自灵继先祖们意志与情感的人格的“玄月”已经被她自己“杀死”了。

“玄月”是她为了更好地融入余十七所向往的人生而形成的妥协式替代品，象征着她主动接受西荒之外的规则和法度，且完全隔绝与灵继先祖们的联系，因而也显得弱小。

可如果连余十七都不存在了，玄月又有什么必要继续存在下去呢？

灵族大雪宗向来并不好斗，但却信奉有恩必偿有仇必报，仇恨在几近失去理智的西陵玥心中掀起燎原之火，唯有不停地杀戮才能消解她的焦渴。

安念玖被逼无奈拔出了古剑云鸣，地刺蔓延的速度远远超过她带着陈庭秋逃离的速度，若是再不做些什么很快她们便要和那些倒霉的北军士卒一样死于秘术冰刺穿心。

“御灵术！万法心源！”

在古剑云鸣的护佑下，延伸至她们面前的冰刺铿然碎裂，安念玖微微松了口气，抬手朝空中大声喊道：“玄月姑娘！你快收手吧！你已经杀了上千人了！”

西陵玥闻声朝她瞥来目光，冷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迷茫。

“为什么……”她的发问更像是喃喃自语，“为什么秘术对你不起作用？”

安念玖愣住了，心中隐约升起不好的念头。

“既然秘术不起作用，那就换种方法。”西陵玥高举右手，愤怒之下声如裂帛：“羽天剑！来我身边！”

安念玖心脏狂跳，经过昨夜之战她已然知道羽天剑为何物，也知道眼前之人言出法随。

金煌流星划过天际，绝世之剑听凭召唤飞入西陵玥掌中。

这一次剑身上的金焰更为炽烈，但对她的手掌却没有造成半点损伤。

“玄月姑娘！你醒醒！玄月姑娘！我不是你的敌人！”安念玖拼尽全力呐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