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安允忠的质问，安念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剑，鼓起勇气回答道：“孩儿在为云中剑奔走。”

“帝都如今陷于战火危厄，云中剑又能有何作为？”安允忠不以为然地摇头，随后对安念玖用命令式的口吻说道：“你立刻回家中去，我已派兵前往守护。待到明日日出，若是战乱还没有结束，便随众人一同出城避祸吧。”

安念玖没想到他会说出劝自己回家躲避的这番话来，虽然这并非她心中所愿，但胸腔内还是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暖意。感动与惭愧的情绪交杂一起，令安念玖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无法正视自己的父亲。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安允忠见女儿迟迟没有回应，催促时语气又重了两分。

“父亲，我还有未完成的使命。”安念玖坚定地说道，“帝都的战祸并不是唯一需要解决的问题，还有别有用心的江湖人士想要浑水摸鱼实现自身不可告人的目的。身为云中剑，阻止这些人的阴谋是女儿的职责，与父亲守护帝都的职责没有区别！”

安允忠的神情告诉安念玖他听不懂这些。

“父亲，保重。”安念玖倒握长剑，向安允忠抱拳一礼，转身准备离去。

“我知道你这些年在外头兴许学到了一些本事！”安允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令她刚迈出的脚步又停住了。“但一个女儿家终日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安念玖肩膀微微颤抖，把口中辩解的话咽了下去，继续往另一头走去。

她想父亲这些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一定是极度失望的，虽然他们家在遍地豪门贵族的京城算不上什么门庭显赫之家，但父亲一介武夫在没有什么背景靠山的情况下做到宸粼武官之中仅次于大将军的卫将军，多少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如果自己像个正常官宦家族的长女一样乖巧恭顺，恐怕早已与朝中某个门当户对的文臣之子结姻，说不定这个时候膝下儿女都成双成对了。这样的场景应该是父亲想要看到的，也是一直以来所期待的吧……毕竟北宁征战的盛潮过后，武将在宸粼朝廷的地位急转直下，他们家想要更进一步，自然离不开与朝中那些背后家族势力盘根错节的文臣结交。

这些道理其实安念玖心中一直都明白，只是她选择走了一条与父亲的理想背道而驰的叛逆之路。自己离家在外的这些年，父亲想必一定十分后悔当年教年少的自己初学了一些浅显的武艺。

解除了云体风身行走在宁安大道上的安念玖沉浸在自己脑海中百转千回的思绪之中，浑然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眼角有泪光闪烁。

身后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并且越来越近，擂鼓一般打碎了她心中最后的耐心和努力勉强自己做出的恭顺。下一刻，安念玖猛然回头怒声吼道：“我固然有失为人子女的本分！但将军为了子嗣香火弃我母亲专宠侧室难道没有辜负夫妻之德吗？”

追上来的安允忠勒住缰绳，在女儿的这通大吼之下涨红了脸，跟随而来的从骑们纷纷停在稍远处，有意避开了他们父女的谈话。

“这就是你这么多年不愿意回家的理由？”安允忠问。

“这是我当初离开的理由，但这些年女儿也找到了愿意为之献上生命的东西。”安念玖抬手擦了擦眼角。

安允忠沉默了片刻，回头对从骑中的一人挥手：“肖翼尉，带你的人跟着我女儿，无论她要做什么，保护她的安全。”

立刻有十余骑离开了队伍来到安允忠身旁，为首的军官跳下马背，向安念玖俯首行礼：“城防司翼尉肖凭，听候小姐差遣。”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安念玖冷冷地对父亲说道，“况且我要对付的人就凭你手下这区区十几个骑兵根本无济于事。”

“倘若我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还如何去保护这座城？”安允忠调转马头，“等事情平息之后，回府上一趟吧，我想和你好好谈一谈。”

言毕，安允忠领着其余人离去，留下肖凭和他手下的十几名骑兵。

见安念玖并不打算主动搭理他们，肖凭只好硬着头皮追上去问道：“小姐欲何往？”

“我要去朝天宫龙柱前，你有办法吗？”

“这……”肖凭面露为难之色，朝天宫和龙柱临近皇城，通往那边的路上恐怕有大量的叛军。

“回去吧，不用跟着我了。”

安念玖本来就没指望他们能帮上忙，这么问只不过希望他们知难而退而已。

肖凭不知所措，他不愿意违抗安允忠的命令，但又不知该如何帮助安念玖，正在苦思冥想之际，忽然看见她的袖中飞出了一只白色的蝴蝶。

白蝶盘旋向上，在安念玖的头顶与一只黑蝶成对翩翩起舞，最后飞向前方的一条巷道。安念玖心中一震，向着两只蝴蝶远去的方向紧追过去。

“舒前辈！是你吗？”她在入口处停下，向着黝黑的巷子问道。

身着锦衣卫制服的关良和舒羽音二人从中走出。

“你醒了？”舒羽音问道，“没事吧？”

“我没事，两位前辈怎么在这里……龙柱那边怎么了？虞言志呢？”

“龙柱那边的事已经结束了。”关良回答道，“聂归疆从顶部平台跳下去，九成是死了，但也不能说万无一失，不过至少他的阴谋没能得逞。”

“那虞言志呢？”

舒羽音代为回答道：“他去皇宫追一个残兵了，不用担心他。话说回来，你这把剑是……”

“九阙宗主将云鸣托付给我，希望我能助虞言志一臂之力，没想到……”安念玖自嘲一笑，“他没事就好。两位前辈现在要往何处？”

“我们从龙柱顶上下来时，发现云中剑驻所那一带有异样的火光，现在正准备过去。”关良一脸严肃，“按理说残兵和朝廷争斗，没必要特意攻击我们的官署驻地，但愿空岚宗主他们没事。”

“火光？确定没有看错吗？”

“不会看错的。”舒羽音摇头，“不过我和关队想法不一样，我不认为是残兵叛军导致的。我们在龙柱上与龙血神教的两位长老也有交手，不过被他们用烟障溜走了。”

关良道：“那两个人连你我都打不过，遇到空岚宗主不是自寻死路吗？”

“难说他们还有没有帮手。”舒羽音谨慎思虑道。

“我和你们一起过去。”安念玖忽然开口请求。

“你……”关良和舒羽音有些犹豫地交换了一下目光，他们心想安念玖现在毕竟还是被云中剑明面追捕的嫌疑人员，这个时候带她前往驻地真的好吗？

安念玖则是没有等他们两人统一意见，回头对等候在旁的肖凭说道：“肖翼尉，麻烦你借三匹马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