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银雪所镇守的那道石门,余十七小心地贴着一侧墙壁往前移动。这一段路非常狭窄,一路上两侧也没有几个方便藏身的凹槽,所以他走的非常谨慎,只让手中的银镜漏出一点点光芒。
听到前方隐隐约约传来流水的声音,心里正想着或许有隐藏在山中的暗泉或者地下河,忽然被乍现的亮光刺得睁不开眼睛,余十七下意识地抬起了遮挡在面前。
过了许久,待双目适应之后,他才看清楚原来窄道已经走到了尽头,再往前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巨大洞窟。
洞窟两旁有高耸的玉柱支撑,和天阙峰顶上那只“玉盏”是同一种材质的岩石,能够自然放光。洞窟正中是一条人工铺就、宽可走马行车的青石道,道路两侧是幽暗平静的水面。
至于水声,则是从青石道尽头传来的。青石道尽头是一座巍峨的奇形宫殿,大殿门前左右各有两座兽像石雕,石雕兽嘴喷口不断涌出泉水落在青石道两侧的水面上。
余十七呆怔了好一会儿,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形容眼中所见之景,如果说天阙揽月是鬼斧神工,那山中这处神女陵寝就是神匠造化。
他怀着敬畏和激动的心情踏上青石道,如同终于抵达目的地的朝圣者一般昂首长望,眼中光芒闪烁。
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想立刻席地而坐,拿来画具开始描摹。
只是现在不是该想这些的时候,风还镜还在等自己回去,那位银雪姑娘也是命在旦夕。
余十七想起自己心中牵挂之事,又不得不重新冷静下来,左右顾盼了一下四周环境正准备往前走,忽然眼中瞳孔一收,猛然发现右侧的水边似乎趴着一个人影。
他将银镜握在手中,快步赶过去,发现竟然是不久前和自己分别的藤以宁。
藤以宁一手抓着剑柄,大半截剑身都没入了水中,她趴在那儿一动不动,由于脸上戴着面具余十七一时也难以判断她的情况。
“藤前辈?”余十七轻轻拍打她的后背呼唤,没能见到任何反应,只好硬着头皮搭手去探她左手手腕的脉搏。
藤以宁的脉搏正常,人还活着,但余十七却皱起了眉头,因为他感觉不到藤以宁体内正常的真气循环。正常的习武之人,即使昏睡不醒,体内的真气依然会按照所修习的功法循环运转,即使是像他这样身受秘咒无法握剑的人,真气也是正常的。
虽说荒芜宗的武艺重外轻内,但如果没有真气,招式的威力就无法突破个人气力的上限,更不用说像他们同风门的扶摇之剑那样借助真气来运使风雷剑气了。
在山坳营地面对那两头猿雪人的最后关头,藤以宁分明用出了令他自叹弗如的强势剑气,余十七怎么也不敢相信她体内竟然没有真气循环这件事。
“得罪了,前辈。”余十七扶着藤以宁的双肩将她上身立起,然后以手掌抵住其后背,试着向她体内输入了一丝自己的真气。
感到藤以宁身子一颤,余十七尽管收掌迅速,但还是被来自她体内反冲的真气给震得脸色苍白。
藤以宁的体内分明有远强过于他的真气存在,可是不知为何先前替她查探脉搏时自己竟然一点也感觉不到,余十七百思不得其解。
“咳咳……”
这时前头的人似乎醒转过来,余十七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前辈。
藤以宁没有回头,摘下面具往前爬了几步,到水边捧起一把水扑在自己面上。
余十七望着她落在自己面前的那把黑色长剑,莫名有种寒锋凛冽之感,下意识地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余十七,你能帮我把面具拿过来吗?”
“好,前辈稍等。”余十七拿起那枚白木面具来到她身边,俯下身时怀中用布包裹的银镜落在了地上,光芒瞬间照亮了两人身前的一小片水面。
余十七递出面具的手愣住了,水面此时此刻倒映着他和藤以宁的两张脸。
藤以宁飞快地接过面具戴上,尴尬地咳了两声:“吓到你了吧?”
“没……还好。”他顾及藤以宁的面子,违心地说道。
“这么小就学会圆滑了。”藤以宁戏谑了一句,起身回去拿起了自己的剑,“谢谢你帮忙,怎么又来了?”
余十七便将自己受风还镜之托陪她来此的缘由说了。
藤以宁点点头:“原来这里是灵族先祖的陵墓,怪不得如此恢弘……”
“前辈又是怎么进来的?似乎和我走的不是一条路。又为何会昏倒在此?”
藤以宁抬头朝斜上方望去:“看到那个洞口了吗?我是从那里下来的,没想到底下有这么大的落差……”
余十七看了一眼那个洞口,喃喃道:“那是盗墓贼打的盗洞吧……”
“嗯。”藤以宁说,“我追寻燕孤鸣的踪迹,发现了这处盗洞,没多想就从上面洞口跳入滑了下来,结果把自己摔晕过去了……若是让幼慈他们知道了,一定会惹笑话的吧。”
“前辈放心,我不会说的。”余十七一脸心领神会的样子。
“唉,你这小孩……”藤以宁无奈地嗔笑了一声,“罢了,来都来了,跟我往前去吧。”
“遵命。”
二人并肩走过夹在两片幽暗水域之间的青石道,抵达宏伟玲珑的宫殿正门前,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骚乱声,接着便看见无数惊慌失措的人影从宫殿中跑出来。
那些人服色各异,看起来像是一群乌合之众,八九不离十便是暗算了银雪的盗墓者们。
藤以宁持剑将余十七护在身后,叮嘱道:“不要离开我身边。”
余十七这才想起她体内真气异常之事,但是眼下又不是相问的好时机,只好先把这个疑惑憋在自己心里。
不知道那些盗墓者受了什么惊吓,竟然如此混乱地一同从宫殿中跑出来,他心中难免泛起不祥的预感。
接连响起数声惨叫,空气中传来兵刃飞快掠过人体的凛冽声音,紧接着余十七便看到一具高大的黑影撞破宫殿正门上方的牌匾冲了出来,竟然长着传说中天神一般的三头六臂。
三个头颅轮转射出火光、暗器和剧毒的液体,六条手臂分别握着刀枪剑盾斧钺。
“是偃甲术么?”余十七看出了那东西不是活物,而是以神工巧匠以机括组合的傀儡,荒芜宗也有这种东西,参加登天塔试练时他曾见到过。
“嗯,是偃甲术无疑。”藤以宁也确认了这一点。
眼前这三头六臂的偃甲傀儡,和石门前的银雪一样都是这座神女陵墓的守卫,这么一想余十七顿时觉得当初风还镜的养父能从此生还,还真是有点天人造化的运气。
盗墓贼们在傀儡的攻击下抱头鼠窜,片刻之间已经有了不少死伤。余十七对这些人本无恻隐之心,但此时见到血肉横飞的惨状,还是有点不忍。
“要往这边过来了,我们暂且退避一下吧。”藤以宁说着已经率先想东侧移动。
余十七却想着自己还得为银雪找到解药,正好有一个人撞自己面前来,被他一把抓住质问道:“守墓人中的是什么毒?解药呢?”
“滚开!疯子……”那人奋力从他手中挣脱,头也不回地往外逃去。
青石道上不断有人因为拥挤争抢而落水,即使有人跑到了另一头,面对的也是完全封闭的石门。头顶虽然有他们打的盗洞,但仓促之间也找不到能够用来借助攀登上去的东西。
余十七被藤以宁强硬地拽到一旁紧贴着岩壁,望着那具三头六臂的偃甲傀儡从他方才所站之地呼啸而过,听她严肃认真地对自己说教道:“年轻人,好好珍惜自己的小命啊!”
“前辈,你是不是……身上有伤?”眼下暂时安全,他终于忍不住问起藤以宁体内真气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