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开了外头的守卫，余十七和藤安彤在夜幕的掩护下飞快地接近前方的皇陵地宫入口。

这处位于帝都北山的皇陵新修不久，正是为如今传出重病已久的皇帝所准备的。余十七记得在西荒时终陵弃便向自己提过，要他帮忙完成陵墓中的壁画。

“终陵弃真的会在这里面吗？”藤安彤率先走进入口，有些犹疑地说道。

余十七跟着她沿着台阶往下走去，心中想起父亲与皇帝之间的关系，顿时觉得他从云中剑驻地离开之后多半会来到这里。

只是聂归疆打算做什么呢？伏击？还是另有所图？

“宗主，那个情报贩子究竟对你说了什么？”余十七此时开口问道。

在赌场获取情报的时候因余十七先与之起了冲突，对方最后只将消息告诉了藤安彤一人，随后藤安彤就带着他来到了这里。

来的途中还经历了一次猜忌的小插曲，以至于余十七直到现在才想起来问藤安彤对方所说的内容。

“他说忘川渡主会出现在龙眠之所。”藤安彤回答道，“虽然说得不直白，但龙眠之所只能是天子的陵寝吧。”

这个说法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余十七暂时打消了心中的疑虑，与藤安彤一起继续往皇陵深处走去。

他们最终来到了位于地宫深处的一处石室，八面石壁上都点着长明灯，照耀着那些尚未完成的壁画。

“这是……”余十七在其中一幅已经上色了的壁画前站定，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藤安彤走到他身边同样观看那幅壁画的内容，沉吟片刻后说道：“画的是两狼谷之战。”

“两狼谷之战？”

壁画的底部画着堆积如山的尸体，从着装衣甲上来看交战的双方是宸粼北征军和戎夏王庭铁骑。折断的刀枪、倒伏的战马和残破的旗帜密密麻麻分布在堆满尸体的战场上。画面的正中是一座高耸的刑台，一名明显是宸粼军的将领被绑缚悬吊于刑台上，象征死亡的乌鸦落在他肩上。远处的背景中有两军激烈交战，一位身影模糊的骑士在马背上遥遥朝刑台伸手。

“这是场败仗吗？”余十七望着那位被吊死在刑台上的宸粼将领感到悲哀，同时又在心中大为疑惑，为何这样的画要画在皇帝的陵寝中。

他的目光转到了旁边的壁画上，那面壁画只完成了一半，但依旧可以辨认出画的是什么场景——飘雪飞絮，数目庞大不可胜数的戎夏铁骑正在踏过封冻结冰的宽阔河面，前锋的铁蹄已经踏入了守在河岸边的宸粼军阵地中。

难道这里的壁画全部都是北征戎夏战争中宸粼军危急万分的场面？余十七回头朝藤安彤望去，发现她微微蹙眉，显然也看出了端倪。

“看起来，皇帝的处境相当不好呢。”藤安彤说道，“那些人得有多记恨他，要让他死后也忘不了这些恐怕是他短暂又伟大的一生中最为痛心疾首的画面。”

“我终于明白，为何终陵弃当初要拜托我来皇陵做画师的工作。”余十七叹了口气，“他一定是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想为自己曾经的朋友讨一份死后的安宁。”

“志儿，你看这里有打斗的痕迹。”藤安彤站在一根石柱前，用手抚摸着上面的剑痕。

“这么说来，他真的和聂归疆来过这里。”

“前方还有路，我们过去看看。”藤安彤注意到了壁画之间的石门。

余十七正准备跟上她，眼角余光却扫到了石柱侧面倒置的灯台，他不假思索地伸手将灯台转动扶正，旋即感到脚底一空，飞快地往下坠落。

“志儿！”藤安彤的呐喊被闭合的石板隔断，余十七则感到自己摔在了一张软垫上。

他解除了环绕在周身的风脉真气，缓缓从软垫上站起来，目光向着前方摇曳的灯火望去，隐约可见一堵铁栅。

身后是光滑的石壁，没有路可走，似乎只能硬着头皮往前了。余十七拔出了秋叶，贴着一侧墙壁小心翼翼地前行。

没走多远，余十七便来到了那堵挡住去路的铁栅之前。透过铁栅的缝隙，他看到了被囚禁在里面的人，披头散发，侧卧在石床上，身上只有一层单薄的被褥。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里面传来，那人似乎病的不轻，连咳嗽声也显得十分微弱。

“陛下。”余十七也不知道为什么，在见到这个人的瞬间他心中便有强烈的预感，这便是宸粼皇帝。

“怎么……牧庆玄等的不耐烦了吗？”卧在石床上的人缓缓坐起身，背朝着余十七。

牧庆玄，应当是如今摄政王的名字。余十七吞了一口唾沫，心想这人的话已经印证了他的猜测，里面被囚禁的人便是皇帝。

可是他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是莫名其妙来到这个地方的，看这样子终陵弃和聂归疆并没有来过，皇帝近在眼前，但似乎又与他没有关系……

藤安彤没有看到他转动石柱上那个伪装成灯台的机关的样子，此时就算想救他出去也没有办法，难道就这样被困住了？

余十七四处顾盼，没有找到别的出口，但想来想去又不合理。皇帝被囚禁在此，一定会有人定期送来食水，否则早就困毙了。负责送食物的人总不能是从顶上那个机关下来吧？这里应该还有别的方法能进来。

怀着这样的念头，余十七转身返回到自己落下的地方，发现一开始被自己误以为是石壁的那面墙上其实嵌着一座不显眼的石门，这应该才是正常出入所用的通道。

“你在找什么？莫非你不是刺客？”皇帝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然而此时急于想办法离开的余十七却没有搭理他的心情。

久久等不到回应，皇帝自嘲地一笑，重新躺回了石床。

余十七还在原地和那堵石门较劲，他在石门周围摸索了半天，终于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这石门似乎没有从内部启动的机关……

难道只有等到下一次来人送饭的时候才有办法出去了？余十七绝望地想道，如果真是这样，也许他就会错过和空岚宗主约定的期限。

只能寄希望于藤安彤能够顺利找到终陵弃了吗？不甘心地一拳捶在石门上，余十七忽然感觉到面前的石门似乎有了动静。

这动静当然不可能是自己一拳就能捶出来的，余十七内心紧张激动，一定是外面有人来了。

只是，现在是深夜，这个时候会有什么人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