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渔舟比余十七早到了片刻，也正是因为她的到场才使得底下的刺客们无暇去管屋顶上打斗发出的动静。

“聂归疆。”孟渔舟手中带着从客栈袭击自己的那名刺客手中夺来的刀，冷冷地质问昔日的同僚：“我女儿在哪里？”

聂归疆打了个手势，一名刺客将仓库后头二层高台前的一块幕布扯下，露出了被捆住双手半吊悬空的少女。

孟渔舟的脸色猛然一变，她看到了站在自己女儿身后高台上的人，那人一身素雅的白色衣裙，臻首轻抬，装作漫不经心地轻抚着自己手中的长剑。

“姜凌波……”孟渔舟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左渡领好记性。”龙血神教水堂长老姜凌波嫣然一笑，“乌月一别，本以为无缘再见，没想到今日在这煌煌帝都又相逢。”

孟渔舟没有心情和她废话，扭头对聂归疆干脆地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左渡领问错人了，他只不过是收钱办事。”姜凌波高声说道。

“那么你才是正主？”

“不错。”姜凌波坦然承认，“所以你该问我想怎么样？”

孟渔舟努力忍住自己的怒意，迈步朝姜凌波走去，聂归疆似乎没有出手的打算，他麾下的刺客也没有人敢动。

“你敢再往前走三步……哼哼。”姜凌波手中长剑转动，威胁的意味不言自明。

“你在乌月见过我的刀。”孟渔舟冷冷地说道，“你敢伤我女儿，我要你拿命来偿。”

“看来左渡领还搞不清楚情况。”姜凌波说着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她从怀中取出一方丝帕，轻飘飘地丢了出来。

孟渔舟紧紧盯着那方丝帕，只见它缓缓落向了冬儿的下方，忽然在半空中撕裂变成了好几瓣碎片，仿佛被利刃切割。

“诡阵蛛丝。”孟渔舟吐出两字，“十多年前我就玩厌了的东西。”

聂归疆淡淡的语气从旁传来：“的确是有些过时的东西，但过时的东西也能杀人。”

姜凌波捂嘴而笑：“听说制作一根锋利堪用的蛛丝所耗工序比打造一把宝刀宝剑还要繁琐十倍，但蛛丝却远不如刀剑耐用，这种杀人技也逐渐被刺客抛弃。如今即便是忘川也没有多少存货，为了让右渡领给我弄来几根蛛丝我可是下了血本呢。”

孟渔舟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如果这根绳子断了，你觉得你女儿会像豆腐一样被切成几块？”姜凌波若有若无地用长剑蹭着少女头顶的绳索问道。

冬儿的下方是锋利的蛛丝布成了网阵，如果姜凌波割断了绳索，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孟渔舟闭着眼睛都能想到。纵使她心中有千百般计策，也不敢拿自己的女儿去冒险。仓库内的光线十分黯淡，这使得她在靠近之前无法判断那些蛛丝的分布，也不敢赌自己能够抢在姜凌波动手之前救下冬儿。

“那取决于你。”孟渔舟最终无力地回答道。

姜凌波意外地睁大了眼睛，随后笑了出来：“聪明，你真是聪明，这让我越来越嫉妒你了。”

孟渔舟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但她此时此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根据对方提出的条件来进行应变。

“我没有什么值得你嫉妒的东西。”她低下头仿佛认输一般说道，“放了我女儿吧，我可以接受你的任何条件。”

“可是你现在这种姿态本身就是让我嫉妒的东西。为了自己的亲骨肉，甘愿低下高傲的头颅，想想你在龙王座船上和我交手时的样子，何其讽刺啊。”姜凌波秀眉轻蹙，“难道你心里就没有阴暗卑劣的一面吗？我不相信，人总是自私的，为何独你高尚凛然？”

孟渔舟咬牙，握刀的手微微颤抖，怒声反问道：“这世上哪有做娘的不疼自己的女儿！”

“好，好，这才是你真正的样子。”姜凌波满意地点头，“这样才有意思，如果你一开始就屈服于我的威胁，那就不好玩了。”

话音未落，她拍了拍手，孟渔舟身后出现了两名不属于忘川的武人。

“这两人是我的心腹。”姜凌波嘴角轻扬，“也是我最喜欢的面首，给左渡领介绍一下，你左边的蓝衣书生是南华书剑门的弃徒萧无遂，右边的壮汉缇多是西荒胡族出身，两人风格迥异但都很能伺候人，不知左渡领喜欢哪一个？”

孟渔舟抿嘴不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虽然早猜到姜凌波有心侮辱自己，没想到手段竟然如此下作。

“怎么，左渡领瞧不上？还是……”姜凌波阴损地眯起凤眼，“两个都想要？”

“你放了我女儿。”孟渔舟叹了口气，认命般说道：“我任你摆布。”

冬儿这时已经醒来，口中因被塞了布团而无法说话，她惊恐地望着被一众敌人围在中间的孟渔舟，拼命摇头发出呜呜声。

“那你也得有诚意啊。”姜凌波睥睨着孟渔舟手中的刀。

孟渔舟咬了咬牙，冒着豁出去的决心，将刀丢在了地上。

此时，仓库穹顶上发出一声异响，接着外头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摔了下来，聂归疆率先警惕地朝上望去。

“我们的交易到此完成，接下来的路各走一边。”聂归疆对姜凌波说道。

“右渡领这是心虚了？”姜凌波冷笑，“你就不怕你走了之后我没杀了她，到时候忘川渡主知道你做的事，你们这些人还有活路吗？”

“我不怕他生气，只怕他不敢生气。”聂归疆回应完这一句，径直走到孟渔舟身前，伸手拔走了她头顶的发簪。

孟渔舟的长发随即披散两肩，她此时才明白过来些什么，冬儿的发簪也不见了，她原以为是在打斗中失落，现在看起来是聂归疆故意拿走的。

“志儿！”她忽然抬头朝仓库穹顶之上大喊：“去找终陵弃，让他不要做傻……”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转而变成压抑的痛苦呻吟。姜凌波横陈着滴血的长剑，满意地望着屈身半跪的孟渔舟，鲜血正从她手腕的伤口上不断流下。

“这才是诚意。”姜凌波冷笑，“从今往后，什么分影剑斩钢刀，都和你没有关系了。”

孟渔舟的脸颊上布满了冷汗，她方才一直在担心聂归疆拿走自己母女的发簪是为了去算计终陵弃，走神之下被姜凌波轻易偷袭得手，这一剑狠辣至极，已然挑断了她右手的手筋。

聂归疆只是看了一眼仓库中一跪一站的两个女人，而后一言不发地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了此地。

“小舟阿姨……”余十七从顶上缝隙窥见这一幕顿时心如刀绞，但他靠着仅存的冷静压住了自己立刻跳下去救人的冲动。

论身手武功，小舟阿姨比自己强上许多，之所以落到这步境地，还是因为冬儿的安危受制于人。余十七清醒地看到了这一点，同时也意识到现在聂归疆离去，姜凌波又为了伤孟渔舟的手腕而离开冬儿身边，正是他救人的机会！

“抱歉小舟阿姨，你且忍耐片刻……”余十七在心中默默祈祷，决定先救下冬儿再找机会帮孟渔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