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虎岳的脸颊上渐渐布满了汗水,他的眼白上翻,双瞳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高高举起的手臂。
趴在地上的念九沉浸在自己脑海中的回忆碎片之中,丝毫没有察觉本该干脆利落地杀死自己的虎岳出现了什么异样。
“你小子……”虎岳怒目圆睁,想要回头看余十七,但现在他已经做不到这一点了。
这一次发笑的人换成了余十七,只不过他因为同样浑身麻痹,笑也笑得不连贯,所以听起来有些怪异瘆人。
虎岳的毒药是高速挥发后弥漫在空气中通过呼吸进入人体的,得知这一点之后余十七便悄悄用风脉和云脉的真气将之送到了虎岳面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现在虽然虎岳和自己都因中毒麻痹而不能行动,但至少自己这边还有一个念九。
余十七满怀期待地望着念九,他如今已经无法发出声音了,但他相信以念九的机敏很快就能发现自己做出的努力。
现在着急的人是虎岳,他知道念九随时可能爬起来,内心的紧张和恐惧增加到了极点。
片刻之后,念九如余十七期待的一样撑着身子爬了起来。
她看着面前维持着举刀的姿势一动不动的虎岳,再望了一眼屋外的余十七,嘴角一勾:“虞言志……真有你的啊。”
在虎岳畏惧的目光中,念九拾起了自己的剑走到他身后,左手握着剑柄右手抓着剑尖,抬手用剑绞住了虎岳的脖子。
剑锋抹过,虎岳睁着眼睛闷声倒地。
念九缓缓挪到余十七面前,从怀中取出一只药瓶,倒出药丸喂他服下。
片刻之后,余十七身体的麻痹感迅速退去,他试着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然后朝院中的那口水井走去。
“你真把剑丢下去了?”念九劫后余生的内心本来还未完全脱离紧张,但此时看到他这番举动忽然忍俊不禁。
“之后该怎么办呢?祈海城的联络点被毁了。”余十七一边说着一边向井中探手,催动风脉真气牵引底下的长剑,费了不少功夫才将其吸回手中。
念九回答道:“去帝都,找云中剑在帝都的办事处。”
“事到如今,你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吗?”
“打什么退堂鼓?”
余十七看了一眼她伤痕累累的身体:“敌人既有龙血神教的残党,又有忘川中不知听命于何人的势力,你的身体已经不足以完成任务了。况且你的脚再……”
“再用力就会废掉?”念九将被刺了一个破洞的白色手套脱了下来,将自己右手的义肢展示给他看:“我已经失去过身体的一部分了,没什么好害怕的。”
余十七不理解地看着她。
“你不问我过去的事吗?”念九耸了耸肩,用手指着自己的脸。
“江州的事,恐怕经历过的人都不太想说吧。”
“确实,不过我早已经克服了对那些事的恐惧。”念九瘸着右腿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如果你想知道我不介意说给你听。”
“江州我那一组六人折了四人,包括领队的前辈。”余十七跟在她身后往外走,“你们呢?”
念九忽然停了下来,用细微的声音说道:“我们那一组,应该算是全军覆没吧。你看,我失去了一只手,当年我是用右手握剑的。被敌人砍掉手腕的时候,我就像被恐惧抓住了喉咙一样,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
余十七惊讶地望着念九的背影,在他的记忆中,江州之行的结局是自己用骤雷闪斩杀了那个恶贼,他一度以为另一组的人员是扑空了,否则本该得到支援的己方一行怎么会无端陷入绝境苦战?
“当初领受任务的时候,前辈告诉我们,两组目标相同,互为支援。”余十七回忆道,“可是我从未见到过你们那一组的人……”
“不,其实你见到过我。”念九苦笑,“只不过……那个时候我的样子恐怕根本看不出是云中剑……”
余十七愣住了,当年的事情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因为多年来内心深处刻意回避那场惨烈的战斗。
“虞言志,我们都在那场行动中失去了很多东西。”她回过头来淡淡一笑,“我失去的远不止是一只右手,但天意却让我们活了下来。不……与其说是天意,不如说是运气。在我被像个垃圾一样丢在荒地中时,我遇到了终先生。”
“你是说……当年是终陵弃救了你!”
“嗯。”
“你也是在那之后,加入了忘川?”
“是。”
余十七沉默了片刻:“为了报恩吗?”
“算是吧。”念九垂下了眼,她的眼神似乎有些悲哀。
“终陵弃那个时候竟然在江州。”
“说不定你们还见过面,只是彼此都没留下印象。”念九半开玩笑地说道。
“这两年,你都帮他做了什么?”余十七问。
“怎么,要审问我这个双重身份的人吗?”念九莞尔一笑,“我倒是想替他做些事,但他从未给过我什么命令。”
余十七松了口气,他刚才一度有些害怕会问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来,毕竟终陵弃从未对他交代过自己这些年的行踪和所作所为,谁知道这位忘川渡主有没有做过什么不为荒芜宗所容的恶事呢?
两人在深夜才回到客栈,虞幼慈三人都没有睡觉,在余十七和念九回来时三人正一脸严肃地聚在一个房间里商量着什么。
“特遣!师兄!你们去哪儿了?”
“半路遇到点意外。”余十七随口回答道。
在回来的路上他已经和念九商量过,暂时先不将与忘川虎岳交手的事告诉他们。
念九此时已经戴上了备用的面具,她简单地和众人交代了一下明日早晨聚集的时间,便回房间休息去了。
“特遣是受伤了吗?”陆承时端详着念九离去时的样子,对余十七问道。
“是,为了救我伤了脚踝。”余十七将自己与金破城相遇一事告诉了他们。
虞幼慈关切地问道:“那你呢?你伤着了吗?”
“我没事。”余十七摇头,“只是那金破城很厉害,我们得暂避锋芒。”
云靖辰皱眉道:“金刚身刀枪不入,连真气爆发都能阻挡,那这人岂不是毫无弱点……”
“不会没有弱点的,只是我们还不知道而已。”陆承时冷静地说道,“如果能再试探几次的话,应当会有头绪。”
“但是这个人十分危险。”虞幼慈抿了抿嘴,“连哥哥和特遣都制不住他,我们应当谨慎。”
余十七安慰他们道:“没必要头疼这些,我们的任务只是梳理线索,讨伐可以交给宗主们和云中剑的好手。”
“可是如果我们拿下了金破城,岂不是大功一件。”云靖辰嚷嚷道,“师兄,我们几个可一直在进步,你不会还拿江上那时的眼光看我们吧?”
余十七早已对他们三人的性格拿捏有数,抱着敷衍的态度对云靖辰笑笑:“好,等你们好好表现。”
虞幼慈和陆承时两位都能听出,余十七这句话里着实没有多少诚意,但云靖辰还傻子似的在那满意开怀,两人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地在想为何当初会和云靖辰这憨货组成了搭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