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十七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虽然身上还隐隐有伤痛的感觉传来，但左右双臂都能活动了，左肩下的被秋叶贯穿的伤口似乎也已经愈合。

是最后西陵玥给出的治疗秘术的缘故吗？他伸手到怀中摸索，拿出了那枚铃铛凝视。陷入沉睡之前最后的话语还印在他脑海中，西陵玥要他保管好这个铃铛，就是以后会再见的意思吧。只是……最后自己见到的人，到底是寄托在西陵玥身上的西陵风华的精神，还是玥儿本人？

外头传来了鸡鸣声，余十七下床朝外走去，推门而出，发现天色已经微微放亮了，看起来自己睡了一夜。

被裘万鼎搅了晚宴的局，他到现在都没有好好填饱肚子，受伤之后越发消耗体力，现在起来倍感饥肠辘辘，急切想找些东西吃。

凭着记忆寻去厨房的方向，余十七一边行走一边抬手揉着朦胧的双眼。脑海中回想起昨日之事，仿佛经历了一场浮生大梦。直至此时，余十七心中想起玄月被裘万鼎偷袭的那一幕，依然躲避不了那种撕心裂肺的悲痛和了无生趣的绝望。好在后来西陵风华现身，给裘万鼎补上最后一击的同时也重新唤起了他心中的希望。

昨日他的心境大起大落，临危之中竟然再度成功使出云雷奥义天隙流光，隐隐对本门武功又有了一些新的领悟。这本来可以说是奇迹般的幸运，不过和昨日同样大放异彩的柳澄枫相比，余十七又觉得自己这点算不上什么了。

他赌对了自己能再度施展奥义，而柳澄枫却是在险境中突破了玄女派内功心法的最后一层境界，甚至比沐雨潼更早驱散毒素并且在关键时刻救下了余十七。

如果现在让他们俩再来一场比试，余十七可以肯定自己九成会输给柳澄枫。

胡思乱想之间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厨房外头，余十七听到里头噼里啪啦传来烧柴的声音，心想不知是谁这么早起来做早饭了，莫非是师娘吗？

他小心翼翼地蹑足踏进厨房，隐约可以看到灶台后方的墙上映出火光和人影。

“是谁？”

落脚的刹那，余十七就听到里头传来一声轻喝。

他怔在了原地，看见灶台后头探出了柳澄枫扎着两根三股辫的脑袋。

“虞……虞公子！”柳澄枫一下子站了起来，她右手袖子挽到手肘，手里还拿着烧火的火钳。

“怎么是你啊？”余十七也感到有点意外，他想柳澄枫毕竟是来客，让她在这里干这个岂不是显得同风门没有礼数？

柳澄枫抿起的嘴角微微动了动，眼睛眯起有了些许弧度。

余十七现在已经理解了，她露出这个表情就是“高兴”、“笑”的意思。

“我……在……给你……煎药……”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羞赧，余十七觉得她说这句话的样子比昨天刚碰面时还要费劲了。

“这怎么好意思……”

“没关系的。”她挠了挠脸颊，脸色绯红道：“反正……也睡不着。”

“是么……”余十七见到她这副样子，心里开始慌张起来。

未秋桐昨日的那番话，他本来只当儿戏，可现在看起来，柳澄枫好像真的对自己抱有情意。

“虞公子……你是饿了么？”她忽然想起余十七醒过来自己一个人来这里，肯定不是为了来找自己聊天的。这里是厨房，他昨夜苦斗之后又睡了过去，连饭都不曾吃上一口，现在肯定很是饥饿。

没等余十七回答，她就把旁边左灶上的一屉蒸笼打开，白面包香气顿时四散溢出。

余十七听到自己腹中发出一阵咕噜声，他确实很饿。

“这也是你做的？”

“不不不……是虞夫人做的。”柳澄枫怕他误会，赶紧解释道。

“师娘……”余十七忽然想起了什么，向她追问道：“大家都没事吧？毒都解了吗？”

“解、解开了……都没事。”柳澄枫看他一脸担心，悉数以实情相告：“你师娘照顾你一宿没睡，我来的时候看她神貌憔悴，就劝她回去休息了。这药的配方，也是你师娘告诉我的。”

原来是这样，师娘待我真好……余十七心中一片感动，眼眶发热，差点忍不住流下眼泪。

这些年师娘一直都待他视如己出，即便在他知道真相之后也还是那么亲切温柔地唤他“志儿”，除了彼此没有血缘，他们和真正的母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曾经余十七觉得血缘很重要，觉得自己被欺瞒了这么多年很委屈，满心想要去江湖闯荡去寻根溯源。如今得偿所愿，他又忽然发现，“同风门”和“家”这两个概念早已融为一体，师父师娘小慈乾曜便是他永恒的家人。

“谢谢你，替我师娘，也替我自己。”余十七对柳澄枫诚恳地道谢。

“不，不用。”柳澄枫摇了摇头，“我是心甘情愿做这些事的。不觉得辛苦，甚至……心里很开心。”

余十七听到她微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以前，只有练功的时候有那么开心过。”

“练功，你觉得开心？”余十七惊愕地张了张嘴。

“开心啊。还有和高手比试切磋的时候……”她左颊出现了一个小酒窝，小声说道：“昨天和虞公子你比试……就……打的很畅快……”

莫非柳氏的子弟都是武痴？柳意珂当年好像也是满天下找名门好手比武吧。余十七一边啃面包一边在心里嘀咕。

柳澄枫没有察觉到余十七表情的异样，兴致勃勃地对他提议道：“什么时候我们再打一次？昨天说是平手，其实是我输了，虞公子你要是……”

“别别，我肯定打不过你了。”余十七赶紧拒绝，“你现在的功力……比起你师父沐掌门也所差无几了吧？何况你还身负柳氏和玄女两门的剑技。看了你的地载之剑，我一点想法的都没有了。”

听到余十七夸自己的剑术，柳澄枫眼中绽放亮光，不过旋即又说道：“虞公子，其实地载之剑的侧身和背后都是有大破绽的，你思路应该灵活一点，不要只想着正面硬来。”

余十七愣住了，对着柳澄枫瞧了好久，见她始终一脸认真面不改色，方敢确信她刚才说的是真的。

余十七顿时忍俊不禁：“嘿，哪有你这样的，为了勾引别人比武，不惜说出自己招数的破绽？”

“那……那你答应不答应嘛。”

“不答应。”余十七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戏谑地说道：“以后你一定是天下有名的高手，我和你打平过，逢人便可说我在柳氏的剑下未尝一败。”

过了好久柳澄枫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笑，依旧只是淡淡地动了动嘴角。

“好了你别忙了，我去找个人来替你。”余十七示意她把手中的火钳放下。

早饭已经蒸好了，药也熬开了，没必要守着灶台的余火，找个师弟来帮忙把食物分送各处便好。

“虞公子，你把药喝了吧。”柳澄枫恳切地望着他。

“先凉一凉。”余十七随口一说，转身离去。

一出厨房，就听到墙边传来一声戏谑的冷笑，余十七扭头，正迎上了未秋桐的目光。

“玄女的弟子真勤快啊，一个个都起这么早，在下佩服。”他向未秋桐抱拳表示敬佩。

“彼此彼此，虞公子嘴上说不喜欢，一醒来和我小师妹聊的倒是挺开心，我也佩服。”未秋桐伶俐地回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