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十七将寸樱插回刀鞘放在一旁,从玄月手中接过那把没有开刃的秋叶细细端详,随后说道:“我此前听说前任大宗主便随身携带一柄无刃之剑,不过剑名是春雨。”
“春雨秋叶,这两把剑是一对的吧。”玄月想道,“柳意珂带走了其中一把,将另一把留在这里。”
“也许吧。”
“可是为何要用没有开刃的剑呢?”玄月表示无法理解。
见余十七望着剑沉默,她猜测道:“难道是因为自负?虽然没有比试过,但那时候的柳意珂已经和天下第一没有什么区别了吧?”
“用无刃剑,是因为不杀。”余十七回过神来说道。
“不杀?”
“我也只是听云中剑里的老人说过,柳意珂在担任荒芜宗代理大宗主期间,本人是奉行非必要不杀人的。”余十七回忆着说道,“这只是她对自己的要求,但凡能够生擒制伏的目标她都不会取其性命。荒芜宗也是在那个时候扩建了山庄地下的监牢。”
玄月连连发出“啧啧”声,不以为然地说道:“看起来这个柳意珂前辈和你倒是挺对脾气的。”
“哈?什么意思?”
“你不也时而怀着一副令人作呕的好心肠吗?”玄月说完夸张地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
余十七撇了撇嘴,将剑插回木鞘之中,正准备放回架子上,一旁的玄月却劝阻道:“反正是把无刃剑,你不如安心收下好了。”
“为何?”
“那个柳前辈或许和你也算有缘吧,反正我是这么觉得的。”玄月开解道。
余十七想了想,还是有些犹豫:“即便是无刃剑,也不免会引发秘咒,我带着它多少有些不便。”
“有我在呢。”玄月微微一笑,“别多想了,我会保你高枕无虞的。”
他笑了起来,心想事已至此,那便收下这柄无刃剑秋叶好了。
“那这把刀我拿走了。”玄月说着将红鞘的仿扶桑刀取下,自言自语般说道:“留它一个人在这里未免孤零零的太可怜,生为刀剑,肯定不希望一辈子都在陈列架上度过吧。”
余十七没有反对,他倒是觉得樱红色的刀鞘和仿扶桑刀漂亮的刀身与她很相衬。只是他有些奇怪,按照秘术与真气无法共存的道理,玄月应该不具备运用刀剑的能力才对。他一开始以为玄月收下这把刀是想要收藏,可听她话中之意,似乎有表明以后要使用这把刀的意愿。
“柳前辈留下的这个道场你打算怎么办?”玄月忽然出声问道。
余十七回过神来,他还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只能边想边说道:“首先我也不是柳氏的弟子,对这个流派所知也甚少……或许等以后有机会了将这里打扫一新,然后找找看有没有前辈的弟子可以传承吧。”
玄月对他的想法表示担忧:“都荒废这么多年了,柳意珂真的有留下弟子吗?”
“谁知道呢……”余十七叹了口气。
“她在荒芜宗担任代理大宗主期间,难道没有教授一两个弟子吗?”玄月感到难以置信,“不会吧,那可是名动天下的剑圣,荒芜宗的人会这么没眼色?应该会有很多人抢着想被她指点一二吧。”
余十七没有说话,眨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玄月好奇地打量着他,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胳膊:“喂,你是不是有点后悔没有早生十年八年?”
他脸上的表情骤然闪过一丝遗憾,不过旋即又向她展露笑颜:“算了吧,学那么多武艺又如何?柳前辈那么强,现在却都已经失踪了六年了……”
“哼,不上进。”玄月皱了皱鼻子发出夸张的冷哼。
“又不是每个男人都心怀天下的,我……”余十七说话到一半自己愣住了,蓦然想起了和百里璇在酒楼的那番谈话,不禁自嘲一笑。
人有时候真的很矛盾,到底应该知足,还是应该永远保持不满足的心去砥砺向前呢?他也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答案。
玄月似乎理解地默默握住了他的左手,轻声说道:“没关系,只要你开心什么都好,反正天下也不缺你一个,还是不要那么拼命了吧。”
两人携手走出柳氏剑宗分宗天理太常流的道场,穿过堆满枯叶的庭院回到外头。余十七小心地将院门锁上,然后带着玄月离开。
时间还早,他不用急着回到龙壑镇终陵弃的家,玄月跟在他身旁,两人慢步穿行在乌月繁华的街巷。
“你以后就跟着我么?”走过第六座桥时,余十七忍不住转身对还在桥身台阶上的玄月问道。
“你会嫌烦么?”玄月微微昂首,目光居高临下,清冷又带着点距离。
“怎么会。”余十七摇头,向她伸出手道:“我答应过,为姑娘赴汤蹈刃九死无悔。”
玄月方才努力营造出的高冷一瞬间就崩溃了,她俯身捂着嘴在桥上笑了起来,而后一把抓住了余十七的手:“这是你说的,不是玩笑话,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当然不是玩笑话。”
“那以后要是我有危险,你一定要来救我。”她双手捧着余十七的手掌放在自己身前,轻轻贴在自己的胸口,“这颗心是为你而跳动的。”
余十七微微动容,肯定地回答道:“一定,你要等我。”
之后的下午,两人几乎将乌月城走了个遍。搭乘行驶在横穿乌月的河流上的乌篷小船,余十七和玄月坐在船上看着两岸鳞次栉比的亭台楼阁,彼此眼中都绽放着少年少女们初识新鲜景物的欣喜。乌篷船一直开到城外,在汇入芷岚江之前在岸边的栈桥将二人放下。
“接下来你该带我去见钟先生了吧?”玄月笑着问道。
“他叫终陵弃,是忘川的渡主。”余十七说,“不过没什么可怕的,放心吧。”
她笑了笑,其实这些她在西荒早就知道了,只不过当时碍于和藤以宁的约定,不方便把真相告诉他。之前听余十七说起离开西荒之后路上的事,还颇为惊讶原来他们父子已经相认了。
“那你准备怎么和他解释……我的存在?”玄月此时脸色竟然羞赧起来,似乎有些莫名的紧张和忧虑。
“说是少掌柜不就得了?”余十七冲她挑眉,竖起大拇指道:“少掌柜在西荒的时候好心收留我们,难道来到乌月就做不得客人了?”
玄月伸手一把拽住了他的领子:“你又欺负我,我家小姐生气了!”
余十七偷偷撇开脸吁气,心想自己明明是巧妙地帮她化解紧张和尴尬,怎么总是好心没好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