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这样想着半精灵的事，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沉默也充斥了整个办公室。

“你有什么心事吗，埃克斯？”埃丽卡突然问道。

“不。”

“你确定吗？你一直沉默得可怕。”

“我确定。”

“很好，如果你这么说的话，我可要继续工作了。”

埃丽卡继续写作，时而发牢骚，时而破口大骂。埃里克以前听到这个女巫抱怨说要写这么多东西，一定会觉得很有趣，但他实在没有这个心情，的精神受到折磨。

直到埃丽卡准备翻过一份文件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你确定我们做的是对的吗？”埃里克突然问道。埃丽卡听到后，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写下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那个——那个偷钱包的半精灵，你确定我们做的是对的吗？”

在遭到袭击后，埃丽卡当场判处这个半精灵五年监禁的刑罚。即使是现在，埃里克也能想象出这个半精灵的男孩是怎样挣扎着，反抗着把他拖走的执法机关，大声呼喊着他的妹妹是多么需要他。

“你同情他吗？”埃丽卡问道，低着头，仍然没有从写作中抬起头来。

“我……不，当然不是。”埃里克望着窗外。他们站得那么高，他都能看到云层了。“我鄙视那些偷别人东西的人。偷窃是走捷径，这是懦夫的方式。人们应该为他们得到的东西而工作，而不是拿别人辛辛苦苦挣来的东西。”

“那就这样吧，”埃丽卡说。“那个男孩违反了法律，现在正在为此付出代价。故事结束了。”

“我想……”

很快又恢复了寂静，尽管耳畔还回响着他的话语和埃丽卡的回答，他仍然不能把半精灵的话从他的脑海中抹去，因为孩子被带走了，他几乎是被拖走的。

“你们都是一群虚伪、贪婪的混蛋！你们想把我关进监狱，因为我在偷你们的东西，可正是你们让我开始偷东西的！人类剥夺了我们合法获得东西的机会，我能怎么办呢？我还有一个妹妹呀！”

这是真的吗？社会的不公是半精灵族偷窃的原因吗？如果是，这说明了他们的社会是什么样的？社会可以改革吗？这说明了什么？当时他静静地看着他们把半精灵带走，没有做任何事来阻止他们。

埃里克想着，自己从来认可社会秩序，反感走捷径和违法，但站在那个半精灵的位置，似乎并没有其他的出路。除了这个半精灵，还有其他的被社会秩序排除在外的人，包括在底层拼命挣扎的普通平民。

埃里克这样想着，走到了办公室的窗边，望着下方的云雾，像看到底层的情景。但这些云雾时聚时散，自己看的情景也是断裂的片段。

就像自己站在高塔里面，看到的都是片段，而这并不是阴暗的角落，而是明朗的大街，依然无法清晰的看穿。

自己平时认可的拼搏和努力，在精炼厂内的工人和这个半精灵身上都具备着，但他们并没有摆脱生计的困扰，哪怕几周的停工失业都会让他们陷于窘迫的境地。自己从一个普通男孩成长为一名候补的骑士，自己归结为坚持、努力和天赋，可这一切是否是自己看到的一些片段呢？

自己虽然是平民出身，但一直以来都受到了王国内最高等的教育，从来都是以道德来要求自己，但这足够吗？是否适用于其他人？

埃里克闭上眼睛，尽量不去理会他心头涌起的负罪感。

他觉得自己是最大的伪君子。

………………

距离考纳斯市，遥远的哈留省塔林市的一间办公室内。

西尔维娅·德·弗洛雷斯卡盯着自己手头上的文书工作，皱起了眉头，她发现自己比平时更难集中注意力——当然也就更难完成它。

坐在她面前的是一份报告，这是众多报告中的一份，其中详细记录了来自不同派别的几个投诉，但无一列外的都是考纳斯的，确切来说是关于守护考纳斯的某个女巫的投诉。

许多贵族不喜欢这个女巫做事的方式，虽然女巫占据了人类社会的最高权力，但需要识字、懂法律、有思想、有能力的人，作为社会管理的中坚力量来为这个社会服务。而除了贵族，似乎并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

西尔维娅扫了一眼这堆文件的标题，这么多投诉，当然意味着西尔维娅需要做更多的文书工作，这让她感到厌烦。

埃丽卡最近比平时更让我头疼。

她从来就不喜欢埃丽卡·德·安杰洛，这不仅仅是因为她们的性格冲突。

埃丽卡自从当了女巫以后，就被证明是个麻烦。她放荡的生活方式，是对西尔维娅几个世纪以来，辛苦创造的悠久传统的一种羞辱。

更重要的是，她并不把骑士放在眼里，在骑士中穿行的方式，就好像他们是要被使用和丢弃的小饰品一样，这令人震惊。

最糟糕的是，埃丽卡跟她顶嘴都不是罕见的情况了。她们为这样或那样的事情争吵过的次数太多了，她都记不清了。仅在过去的100年里，埃丽卡就和她争论了不下六十次，而且是在公开场合。

虽然自己是第一个成为女巫的人，但并不认为自己比其他女巫高贵，大家只是共同在为社会秩序的保障，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如果那个女人确实有正当的理由这样做的话，西尔维娅是不会介意的，但是她有一种明显的感觉。那就是埃丽卡只是不同意她的观点，凡是自己想要赞成的，她都反对，而自己想要反对，她就去支持，这些年下来她们的共识屈指可数，埃丽卡就是想要激怒她。

这让西尔维亚女士很不安，社会需要相对安稳的秩序，才能更好的向前发展，这一切的基础就在于女巫和女巫创造的魔法科技。而现在埃丽卡这样的离经叛道，似乎要在女巫中开一个坏头，动摇这一切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