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阴差阳错
利姆露原本正在吃关东煮的动作停了来。
他转过头去, 两侧脸颊还塞鼓鼓，看着安倍晴明，会让后者不合时宜联想到软白的糯米团子。
“不。”利姆露有疑惑回答, “什么叫认出你来？”
“们以前根本就没有见过面的吧？”
既然此前完全不认识话, 那么当然就不存在什么认不认出来这样的问题了。
安倍晴明的微微顿，他隐隐察觉到事情真相或许与自己所认知的完全会是两个版本。
“你不认识？”
安倍晴明再次的同利姆露确认。
“不认识哦。”利姆露轻快的回答, “如你所见, 今天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
安倍晴明的脸色逐渐难看了起来。
但是他犹不死心, 挣扎着询问：“可是明明是你先喊……”
说老实话。
当时原本在高高兴兴的等着自己关东煮的安倍晴明冷不丁听见身后有人喊自己名字, 那可真是差点魂都要吓没了。
名为安倍晴明的这个少年, 身上同时拥有着两副血统。
从父亲那里得到的、属于人类的半；以及从作为白狐母亲那里得到的, 属于妖怪的半。
他为半妖之子, 生来便注定要站在阴阳两界，为准线、为基石。
如果是日后那个已经成长为惊才绝艳、名声响彻四国九州大阴阳师安倍晴明，自然已经是一只老谋深算狐狸, 凡事都不可能让别人抓到把柄；但是现在的安倍晴明还不过是一个少年人, 正是意气风发肆意张扬的时候, 胆子大到可以包天。
他承认着自己身上同时拥有两套血统, 承认着自己身为人类与身为妖怪的身份。
白天安倍晴明便是阴阳寮弟子，是贺茂忠行小徒弟，人前人后，谁不赞句清雅无数，是有如白菊一样的少年郎, 学识渊博而又灵力强大。
夜晚安倍晴明是混迹妖鬼之间的白狐之子, 嬉笑怒骂之是鲜活流淌生命，穿着印红描金、有如火焰一样放肆张扬的衣袍，同妖怪们把酒言欢结伴同行。
白天与夜晚被割裂开来, 人类与妖怪站在不同立场上，而安倍晴明却全部都能够融入进去，并且没有任何违和感。
只是妖怪们并不会在意这样的事情，在他们看来就算是安倍晴明与人类交往甚密也没有什么关系。
安倍晴明选择亲近人类，与人类共同生活，是他自由；而他们愿意与安倍晴明相交，与对方成为“友人”，这同样也是他们的选择。
然而人类这边可能就有麻烦了。
切莫说是安倍晴明身上拥有那另外半血统；人类如果同妖怪交往过密，都是会被猜疑忌惮、更进步是会被直接“拔除”，更不要说如同安倍晴明这样交情甚笃。
所以，每每安倍晴明要来参加妖怪们集市时候，都要好生乔装打扮一番，然后偷偷的溜来——所防的并非是鬼怪，而是与自己般无二人类。
天知道，利姆露当着他面喊他名字时候，安倍晴明的心脏都快要停跳了。
不至于吧！为什么这都可以认出来！
而且稍微小声点啊，要知道就算是鬼市与妖市，也是一直会有阴阳寮里面的阴阳师看守，以防真发生点什么不得了事情来，好歹也可以及时阻止。
如果被他们听到了自己名字……
安倍晴明面色稍有惨淡，觉得那必然是画美不看。
“并没有在喊你啊。”利姆露同他解释，“真就只是……那么随口一说……”
毕竟如果提到平安时代话，你或许会记不清时任天皇究竟是谁，会记不清藤原家是如何权倾朝野。
但是你会记得那个人的名字。
安倍晴明，即为这整个平安时代最耀眼明亮那一颗星辰。
“所以。”
安倍晴明十分艰难的询问利姆露。
“如果没有答应你那一声的话……”
利姆露点了点头，虽然笑容爽朗阳光，但是看在安倍晴明的眼中，那和最凶恶的厉鬼也没有什么两样了：“对。”
“如果你没有反应那么过度的话，接下来了就会离开了哦？”
安倍晴明：“……”
啊这，这波大概就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吧。
他终于是恍惚意识到，原来一切苦恼全部都是自己招来的，不然的话他现在应该在悠闲的享受愉快的夜晚生活，吃完了狐狸的关东煮之后就去欣赏能面的歌舞，最后参与晚间的酒会，在痛饮一番之后装作无事发生样的回到阴阳寮里面，参加明早的日课。
……本该是这样的才对。
然而因为他心虚和时嘴快……总而言之，这件事情已经变不快乐了起来。
安倍晴明到底还不是日后那个万般事物尽数握在手中，即便是独面百鬼也依旧可以面不改色的大阴阳师。少年人在处理这事情时候段还是稚嫩了，做不到云淡风轻的当做其不存在，有了掣肘话行动难免就不那么利索了。
“你不用这么担心啊。”
利姆露咬着竹签子望他，双眼睛睁滚圆，像是猫咪。
“不会说出去。”
“不担心不是这个……”
比起被识破身份这件事情，更让安倍晴明觉得颓败和沮丧，果然还是自己把自己给暴露了这种蠢事。
自己把自己给卖了什么……这得是多么愚蠢才能够做出来的事情啊！
没错，这才是让安倍晴明心情低落的缘由。
“算了。”安倍晴明按着自己太阳穴，决心把这件事情忽略过去，就当做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所以……你是什么种族？”
安倍晴明还能够记得刚刚利姆露为了证明自己非人身份，而变回来的那一副样子。即便安倍晴明自认已经把阴阳寮、以及贺茂家的藏书给看了个七七八八，但是他也从来没有——在任何记载当中，看到过与利姆露相似种族。
而且说实话……
总觉得利姆露的画风，微妙与妖鬼感觉很不搭呢……
就仿佛是成人向与子供向之间的区别。
“史莱姆哦。”利姆露坦率做出回答，在看见安倍晴明茫然的表情之后，忍不住乐了起来，“啊，这个怎么说呢……你就当是大海的另一边的土地上面，才会诞生特有品种吧！”
虽然实际上来说应该是异界，不过都一样，无所谓。
“大海另一边……是唐国吗？”
“不，不是唐国。是与唐国完全相反的方向。”
利姆露纠正他认知。
安倍晴明于是困惑拧了拧眉。
“不过请放心。”利姆露说，“不是什么邪恶的史莱姆哦。”
他吃完最后一颗丸子，看着安倍晴明的时候，眼神晶晶亮。
“晴明是阴阳师吧？”
利姆露这样问。
安倍晴明“啪”打开了自己中的折扇，遮住了自己半边的脸，露在外面的眉眼微弯，狐狸面具斜扣在脑袋侧，看上去倒是与利姆露的造型有相似。
“虽然的确有在阴阳寮学习，但是现在的，尚还没有出师，当不得[阴阳师]名号。”
他看利姆露面上隐隐流露出失望，话锋转：“不过——”
“如果是有什么问题想要了解的话，不妨同说说，可能知道答案也不呢？”
利姆露想了想也对，于是问道：“晴明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百鬼夜行’吗？”
安倍晴明手中的扇子合拢了。
他猛凑近到了利姆露的面前来，黑曜石一样的瞳孔像是深不见底暗渊，稍不注意就会被吞没，然后万劫不复。
“你从哪里听来的？”
安倍晴明低声笑着，眼尾红妆在烛灯的照耀显得异常的妖冶和夺目。
“虽然一直都有这样的传闻，但是人类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的见过百鬼倾巢而出的场景。毕竟要让自视甚高妖怪们为了同位主人而战，成为他力量的部分，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畏惧与力量奉上，可不是什么容易事情。”
“更不要说，在这样一个特殊时期，大妖频繁出世，各自占地为王。要选择跟随谁，可也是一件需要好好考虑事情。”
“所谓【百鬼夜行】，须得是拥有诸鬼臣服大妖才能够组织和率领、独属于妖怪的盛宴。”
但是，那对于人类来说，却不是什么好的信号。
因为在盛会之后就应该是丰盛宴席，而对于妖鬼们来说，又有什么食物，能够比人类血肉、灵魄以及绝望恐惧，要来的更加美味呢？
那原本就是他们赖以诞生和强大本源。
“这样说话，你应该就能够明白了吧？”
安倍晴明用自己中的折扇挑起来了利姆露的巴，让他被迫仰起头来看向自己。
“——所谓【百鬼夜行】，究竟是何等不该出现于世灾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