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值房内,几位阁老全都侯在这里,每人脸上的表情倒没有多悲伤,更多的则是严肃。 痛不欲生,那是做给外人死的只是一个皇帝。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这些阁臣作为士人首领,在意的是整个天下的得失与走向,至于说皇帝的死,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演那出哭灵的戏码,是演给别人,如果在内阁还演这个,在其他同僚面前,就不用做人了。这里面唯一有悲容的,倒是首辅杨廷和,想到自己一手教大的弟子,刚刚在自己眼前死去,他心内颇有些不是滋味。不过为政之人,自然有大毅力,倒是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比起心里的悲伤来,现在另一种情绪在他身上在起主要的作用,多年以来,因为天子的任性,整个朝廷的发展在他已经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步。照此发展,国将不国,大明朝的祖宗基业,怕是就要毁于一旦。
现在这个任性的天子已经不在了,在新君到来之前,整个帝国的运转,就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就让自己用这段代政的时间,把那些错误都改正过来吧。这种全凭只手挽狂澜的使命感,让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初中进士时的少年时光,身上满是力气。
镇守中官外四家军各国使臣皇庄皇店内帑……在杨廷和眼前,有太多太多的问题,等着他去解决。在新君到来之前,将这一切变成既成事实,这样就不怕新君到来之后,继续这些错误的国策。
蒋冕道:“石斋公,新君的人选,已经报到内宫了?太后那边,可能通的过?慈圣太后一直属意蜀王世子,江彬那边,也要防范他狗急跳墙。”
在这内阁值房里的都是自己人,说话是没有什么忌讳的,杨廷和道:“湘皋放心,老夫已经以兵部的名义,给被天子派去戍守边关轮值换防的京营将士发了公闻,调他们回京。京营精锐不日就能到京,外四家军不过是乌合之众,只要有京营精锐压住场面,就不怕他们生了什么变乱。至于内廷那边,谁来继位不是妇人和宦官所能决定之事,我们外廷做出了决议,她们只要用宝就够了。圣天子尚且应垂拱而治,何况是太后?大局如此,没有她不答应的份。”
这时,一名宦官从外面进来,位阁老,颇有些胆怯,小声道:“太后……太后有懿旨……”
杨廷和已经连场面上的礼都懒得行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
那宦官咽了口口水,大着胆子展开了手中的黄绫“皇帝寝疾弥留,兹令迎取兴献王长子厚熜来京,嗣皇帝位,一应事务俱待嗣君至日处分。嗣君未至之时,一应朝廷内外大小事务,皆由内阁处分。”
“好吧,太后的懿旨我们已经听到了,你可以走了。至于谁去接驾的事,等我们讨论完,会通知太后的。”
那名太监见这些阁老的模样,总觉得脊背发凉,不由自住的跪下磕了个头,然后一溜烟的逃了出去。
杨廷和没心思顾忌一个太监的而是对几位阁臣道:“列公,眼下的几件大事,一是为万岁治丧;一是迎接嗣君;再一件,就是处理善后诸事,把这些年的损失都补回来。列公以为,这事如何分派?”
毛纪道:“石斋公总领全局,代政监国,这是没话说的。内除弊政,外擒奸佞,这些事都要石斋公调度才行。其他人,是没这个资格做的。至于治丧之事,老朽或可为之。迎立嗣君么……”
梁储拈髯道:“老朽就把这差事接下来吧。上次走了一次东南,安陆也算路熟,不过这迎接嗣君的人选,可要仔细斟酌。”
迎接嗣君这种事,在大明朝还是破题第一遭,大家都缺乏这方面的经验,从流程到人选,都要仔细斟酌。杨廷和道:
“国不可一日无君,比起那些规矩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人接来。只有万岁坐在紫禁城里,才能让文武安心,才能让朝政恢复正常运转。所以路上必须快一点,越快越好。至于人选上,依老夫国公徐光祚驸马都尉崔元司礼监秉笔太监谷大用建昌侯张延龄,礼部尚书毛宪清,加上厚斋兄,你们这一行人前去迎驾,列公觉得如何?”
这份名单里,包括了内廷外朝文臣武将勋贵外戚,基本将大明朝眼下各方势力全都囊括了进去。由这些人组成的迎接团队,算是四平八稳,滴水不漏,在最短的时间里,做出这样的选择,也着实显示出不凡的素质。
蒋冕沉吟道:“张延龄?他似乎与兴献王府那边,有些……”
“就是因为他和兴献王府有些龃龉,才让他走这一遭。咱们未来的皇帝,是什么样的人,通过他如何对待张延龄,就可以些端倪。厚斋,考验新君的重担,就落在你的身上了。这一趟山水阻隔,千万要保重身体。”
梁储点点头“石斋放心,老朽这把老骨头,还能再效力几年,这点小事,累不倒我的。比起来,京里才是风高浪急,石斋公你才要多多珍重,将京师的妖氛邪气,一扫而光。大明乌烟瘴气了这么多年,终于到了海晏河清之时了。”
平虏伯府内,李琮焦急的拉着江彬道:“千岁,现在不能再犹豫了。杨老狗口头答应您支持益王,事到如今,却变成了兴献王世子!那小畜生与您是有仇的,别忘了,您的公子差点间了他的姐姐!这个大仇在,等到新君即位,我辈死无葬身之地。现在不能再犹豫了,赶紧点起人马,杀进宫去,把内阁那些老倌斩尽杀绝,另立新主。否则的话,就一切都完了。”
江彬烦躁的一甩胳膊“你别拉我,让我好好想想。杨老狗哪来的胆量骗我?”
江杰从外面风风火火的跑进来,焦急的喊叫着“爹,大事不好了!驻守九边的京营精锐,离京师只有几十里了。而留守京师的京营也戒备森严,而我们的部下,也有许多联系不上,好象是朝廷派了人到咱们的军营里,接收了兵权!杨老狗,对咱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