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了多少钱出来?”
说的顺当了,自然是继续向下去问。
“带了一千三百个大钱。”
“现在还有多少?”
“还有三百多吧,已经用了大半。”
“怎么就用这么多了?”
“有时候饭供不上,就只能自己买着吃。又买过几次瓜果梨子,唉,实在是嘴馋的受不得了。不过,最多的用项还是……”
说到这儿,薛福寿突然打了个楞征,似乎醒悟过来了。
张佳木却是听的极为心酸,这么大大孩子,手边有一杆长枪,铁制的枪头已经生了铁锈,看起来破烂的很。
枪杆上放着一个小包裹,里头似乎是一些盘缠衣物什么的,用一块破蓝布包着,也是破破烂烂的,根本不成模样。
当时根本谈不到有什么象样的营地,自己的东西当然是随身携带着,除了这些,就是上头发给的一些铸城用的工具,被随意放在身边左右,一会吃完了饭,当然就要继续使用。
“说呀,继续说下去?”
这么一停,当然有极大的文章在。一千多个钱,在权贵眼里,一个菜钱都不够。一条黄河捕来的大鲤鱼要十两银子一条,换钱就是七八千钱甚至更多,也就是几筷子的事。但这么多钱,一个军户家庭,要风调雨顺,全家老小都无病无灾,才有可能在辛苦一年之后,从嘴里抠出来省出来这么点钱。
一次上京班操,就得用一千多钱,是家庭年收入的五六分之一,吃几个瓜果什么的,都是自责不已,他哪里舍得用更多?
大多的钱,自然是教人盘剥了去。
当然,这薛福寿也是不敢说,只嗫嚅着道:“回太保的话,全是吃饭吃掉了,还有就是小人晦气,掉落了一些,别的,就没有了。”
“哼,你不敢说吧?”张佳木洞彻人心,哪里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当下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薛福寿的头,笑道:“不过,也不能怪你,你的这些上官就在这里,你也是没法子。”
“太保,恕罪,恕罪啊!”
这会子还不上前,就是不折不扣的蠢驴了。张佳木话音未落,一群武官已经扑在他面前,叩头如捣蒜,只一迭声道:“小人们该死,该死,不合盘剥下属,小人们立刻就退钱,绝不敢再有下次。”
这一伙官儿,他们的下属是面黄肌瘦,一个个不成模样,他们倒是乌纱圆领,面色红润,身形高大肥壮,有一两个特别胖的,跪在地上,肚子顶的甚是难受,几句话一说,便是要喘不过气来。
眼看张佳木杀气弥漫,为首的百户机灵一些,膝行到自己上司面前,扒住一个千户的双腿,叫道:“周千户救我,我收的钱,可是有一半都孝敬给你老了。”
这会子就是打雷,也不会叫周千户惊上一分,因为百户的话已经如一个又一个的响雷在他耳边不停的炸响。
“下官,下官……”
千户腿亦软了,跪在张佳木跟前,汗若雨下,却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不过,他亦是心中有数,此时硬顶着,了不起到他为止,就算被斩首,家小亦无事,若是学这蠢驴百户,再攀咬出别人,那么,不仅自己不能身免,家小亦要受累。
所以尽管喃喃而语,拼命求饶,却也是没有再攀咬别人。
只是,为了保命,他却顾不得别的,犹豫了一下,叩了个头,便道:“太保心疼小军们吃的不好,不过,这些却不关下官们的事。”
“哦,这怎么说?”
张佳木原已经要下令拿人,听到这句话,嘴角扬了一扬,问:“究竟是怎么回事,给我细说,要是再掺一句假话,一柱香后,你的狗头就挂在城门上头了。”
“是,是,是是!”似乎是有一线之明,周千户顾不得汗落如雨,立刻回说道:“回太保的话,这饭食钱是是工部拨给的,他们要拨给工料用具,咱们出人,兵部一文钱也不出,只给驻地,咱们回营操练,他们管饭,不然就不管。工部不给钱,但官司打上去,他们就决意给咱们供饭。”
“是供饭,不是给银子?”
“不是。”周千户苦笑了一下:“说是怕咱们贪污。”
“哈哈,哈哈。”
这一下,连张佳木也忍不住大笑起来。这些文官们,也着实是有趣的紧。说是怕武官贪污,当然,事实上武官也是非贪污不可的。
如果是给饭食银子,十成就最多能有三成用到实处,三成里要给厨子和经手的人再弄去一成,然后到士兵嘴里的,最多是两成左右。
就是说,原本按定量是每人一顿一斤半的主食,再配十文钱的菜,但实际上是几两杂粮主食,没有菜。
或是十个人吃十文钱的菜,也就是看看罢了。
不过这一次饭食是文官们直接雇人买了米粮,然后雇人做好,各个工地都是派人挑了来,然后分给下头吃。
按朝廷做事的规矩,自然是按人头算账,每人每顿多少主食,多少菜钱,都是预先算好了的,现在吃成这样,当然是工部的人自己先落了一回手。
张佳木笑问:“他们弄去多少?”
“三成。”周千户指天誓日:“下官绝不敢胡说八道,是工部的小杨主事主管此事,下官们都是仰人鼻息,哪里说什么?”
文官们欺负武官也是早就有了,文贵武贱,也渐渐成为主流。现在一群高级武官在这里,带的军队成千上万,却被一个工部主事,六品芥子大的文官欺压,也怪不得周千户出来首告时,身后一群武官都是面露赞赏之色。
他的卫指挥原本在心中大骂,姓周的带人不行,小兵乱说,百户居然也乱咬,等指到千户时,指挥使的腿亦软了。张佳木是何等下,眼前这些官职小的不大明白,他好歹是一卫指挥,内情知道的多些。
大帅总兵官伯爵董兴,原本是他的旧日上司,立功无数的元老勋将,现在如何?传首九边,到现在首级烂在哪里还不知道!
董兴的旧部,在外的还能保全,在京师的,不是杀头便是抄家,官儿是肯定当不成了,京师里也住不得,大半是发到辽东或是甘州,也有少数被发到别地,卫指挥这些天来,见过好多家旧同僚的家属被发配,这心里,早就惊的跟什么似的。
这一次到京城来,他是打定主意,不惹事,不多事,绝不敢抛头露脸的瞎出风头。不料,没有敢找事,事却找到头上来。
刚刚逮出自己一票下属的时候,卫指挥整个人就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他自忖自己原本是董兴的嫡系,因为在京师外头躲过一劫,这一次,却是怎么也躲不过了。
不料周千户果然是下属十几个千户里头最机灵的,三言两语,就把过节绕到文官那里去了。
这些书生们盛气凌人,听说连太保也很吃了闷亏,拿他们没有办法。
如果不能办工部的人,当然也就不能办他们。否则的话,传了出去,太保就算是杀人,也立不得威。
如果要办工部的人,就要从法司那里一步步慢慢来,现在太保火大,等事情慢慢冷了,也就能想办法保命了。
这么一来,周千户算是救了大伙儿一命。众人心中,自是感激莫名,虽然当着张佳木不敢出声,不过,都是用感激的眼神看向此人。
如果这一次能逃过一劫,周千户一定会飞黄腾达的。
不过,张佳木显然也没有放过他们的打算。这一次,他已经拿定主意,武官腐败之风,比起文官还要早些。文官们俸禄太低,明太祖根本就是自欺欺人,拿整个官僚体系来开玩笑。成本和付出根本不成正比,当然要产生变化。
倒是武官,俸禄原本就不低,还有大量的土地当世袭的产业,军户等同佃户,日子已经过的极舒服了,就是这样,还要从军户身上百般侵削。
这群蠹虫,早就该拿他们法办了。
“工部的人,真真是该死。”张佳木面若沉水,道:“我一定会拿他们来法办,克扣多少,会叫他们吐出来。”
“太保大人圣明。”
这么一说,就是要法办文官,这么一来,自然就是一切从程序出发,置之以国法。
在场的人,都是松了口气。
张佳木自是知晓他们的心理,当下微微一笑,道:“原本是要斩了你们,不过,不斩文官,却只拿你们置之以法,自然不能叫人心服。所以……来人!”
直卫们早就在等候,听到命令,李成桂暴诺一声,接下来便用力一挥手,过百直卫如狼似虎的过来,每一两人到一个武官身后,将人反剪了按在地上,等候张佳木的命令。
“全部下诏狱!”
张佳木冷笑:“有了证据,再办了工部的人,接下来就是你们了。”
“大人,饶命,饶命。”
在场的武官们倒不提防张佳木决心如此之大,虽然扯上了文官们,但还是要将他们全部拿捕。在场的有两个卫指挥,三个同知,五个佥事,还有数十个千户和百户,就这么一体全部拿了,这,自然是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