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嘲讽,陈恭善胖团团的脸上也满是苦恼之色。按说,他看着憨厚,其实心计深沉,智计百出,不然的话,也不能叫他这样一个貌不出众的人隐隐然坐了头领的位子。
当初是怎么上那小白脸当的,现在可是怎么也想不出来了。
迷迷糊糊的就被人说动了……现在想起来,陈恭善还颇觉得丢人现眼。
但扫视一下在场的众家兄弟,陈恭善心里笃定了许多……娘的,当初又不是老子一个人被迷糊住了,你们还不是一样!
“众家兄弟,”陈恭善定了定神,笑道:“大伙儿也不必全冲着我来,说谁的不是,都没有意思了。现在刘海这厮知道了咱们的去向,他可是记得当年的那一刀之仇,我估摸着,这事儿,善了不了。底下该是怎么个章程,大伙儿说个章法出来,有了定议,我陈胖子绝不会说半个字的怂话。”
他的话,说的很光棍。要是平时,大伙儿也会卖他一个面子,按他的思路往下走。集思广益,想出一个办法出来。
不过,今天话一出口,底下苍火头第一个跳起来,指着陈恭善骂道:“姓陈的,你被猪油迷蒙了心,要回南安采什么鸟矿?现在好了,刘海知道咱们的下落,这么多年,咱们躲在这江西为的是什么,就是因为这厮放不过咱们。当初叶老大那一刀,听说废了刘海传宗接代的家伙,这厮誓要把咱们斩尽杀绝才甘休哪!”
“说的是啊,真真是晦气。”有人在暗处往火堆吐了口唾沫,噗嗤一声之后,才道:“这么多年了,咱们在江西和浙江躲来躲去的,就是不敢去福建,为的甚?还不是躲着刘海这厮!”
“是啊,真不知道哪招惹起的,真是晦气。”
众人七嘴八舌,一边数落着陈恭善,一边也是发泄着自己心里的怒气。
原本日子是过的苦,不过好歹有个小寨子,不少人还讨了婆子,生了娃子,日子再苦还过的下去。一时起了贪念,现在好了,怕连累家人,因为有官兵在后头缀着,所以连家也不能回,寨子那边要是暴露出来,可就什么都毁了。
现在前进不得,后退也不得,竟是成了一个困局,大伙儿怨气这么大,自然也是实在肚里一团火,发不出来,烧的难受。
陈恭善被这么数落,一张胖脸上满是困窘迷惑,经此一事,就算大家脱困,他也是威望尽失,再也没有办法掌握全局了。
“该死的小白脸,咱老子见了你……”
陈恭善正在肚里痛骂,身边斜倚着的大汉突然坐直了身,双眼中神光暴射,低声喝道:“都住嘴,外头有人过来。”
他是王能,当初造反时,就是叶宗留和邓茂七的得力臂助。整个义军中,除了以技击闻名三省的叶宗留外,就属王能最能打,武艺之高,以一敌百略显夸张罢了,全身束甲武器精良的官兵来上几十人,他也能用游斗之法,一一格杀。
几百矿工的核心义军,顶着几万兵马的官兵包围圈打了五六年,哪一个又能是易与之辈?
他这么一说,众人便立刻住嘴,苍火头长身而去,一双光着的大脚如小船一般,在地上立刻敛了一堆土出来,做势一推,就要把洞口的火扑灭。
“陈家兄弟在不?”
远远的,有人这么招呼着。声音悠闲平淡,不象是在荒山野岭的洞窟之外,反而象是在园林小径上招呼友人,安闲自在,惬意的很。
“是那小白脸!”一听到声音,陈恭善的眼珠子都红了。他阻住苍火头,低声道:“哄他进来,了结了他。”
“嗯,晓得。”苍火头虽已经不把陈恭善看在眼里,不过大敌当前,自己人不能内斗,这是当年叶宗留定的规矩,大伙儿还是记得清楚。
“哟,大伙儿都在呢?”几个人影逼了过来,为首的正是众人嘴里骂的小白脸,长身玉立,虽然翻山越岭的甚是辛苦,眉宇间也满是疲惫之色,但此人面如冠玉,肤色白皙,看着真的是小白脸一般。
但倒也怪了,虽然生的很俊俏,此人却是给人一种豪爽大方的感觉,不论是说话的声调,还是脸上的表情,都叫人觉得是一个英风飒爽的汉子,若不是这样,这些亡命徒也不能听此人的摆布,就这么被他再一次哄上了贼船。
“徐先生,你怎么摸到这儿来了?”陈恭善迎上前去,又是一脸人畜无害的笑,此时此刻,他又成了一个欢天喜地,满脸笑意的矮胖子,刚刚的苦恼和恨意,加上杀机,一起没了影踪。只有最熟知他的人,才在他的眼角看到一点点的浅浅杀机。
“呵呵,你们藏身的地方,虽然自觉得隐秘,也能骗得过那些傻驴官兵,可是,骗不过我。”被称为徐先生的白面书生身形高大,洞口比他身子略矮,他低了低头,手扶着腰间的宝剑,一钻身便进了洞。
“贼子,看刀。”
苍火头是一个脾气暴燥的人,做事直接,也不管后果。换了别人,总要好奇徐先生的来意,说上几句,再动手也不晚。
陈恭善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了,不料苍火头脾气爆,徐先生一进来,他兜头就是一刀,向着对方脖子便是猛剁过去。这厮长身力大,刀法娴熟,用刀之时根本一点儿犹豫也是没有,这徐先生又是弯腰进洞的时候,这一刀过来,躲亦没法躲,眼看就得身首两处了。
“当!”
这一刀刚到一半,却又是有一柄刀伸了过来,正好将苍火头的刀给架住。两人的力道差不离,苍火头的角度也好,但这柄后来的刀显然是比苍火头那柄刀锋利的多,两刃相交之后,苍火头的刀便断为两截,大半截飞了出去。
“好刀!”
虽然苍火头吃了亏,用了多年的好刀被人断了,不过,他性子质朴,不尚矫饰,当下心中一想,嘴里便说了出来,只道:“真真是难得的宝刀。”
徐先生惊魂未定,看着这个鲁莽的汉子,先是恨不得一刀砍死这厮,再看苍火头这般模样,心中竟又是没来由一软,因道:“这是咱们内卫在鲍家湾出的钢刀,前后修了三个高炉,由铁水再炼钢,什么回风炉,退火炉,我都弄不清楚那么很多。这样的钢口,断你的刀实在是太容易了。”
苍火头听着他说完,一边听,一边也是不禁连连点头。虽然还是一脸恨意,但手中半截断刀,却也是不大好意思再往这位白面书生身上招呼了。
“徐先生,”陈恭善这会回过神来,上前一笑,笑意自然是阴森恐怖的多了。他道:“你带的几个伴当?上回和咱们说是什么富家公子,京里也有关系,什么都能打点好,结果咱们一出去,立刻叫人打了个屁滚尿流!行了,你带的伴当,一起进来,比咱们厉害,就要了咱们的脑袋去。不如咱们,就把性命留下,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了。”
他说话向来粘粘糊糊的没有个决断,现在说的却是杀气毕露,斩钉截铁,众人虽然已经不大瞧的起他,不过,还是禁不住全都点头称是。
“好,你们全进来。”
徐先生听完一笑,哈哈一声之后,向着外头一声招呼。
这山洞甚大,藏上一二百人也不是大问题。这还算好,若是广西一带,大溶洞里一洞连一洞,几万人进去,也未必塞的满。
招呼之后,洞中的矿徒自然都聚集起来,刀斧林立,各人都是持刃在手。
这个姓徐的,来历神秘,做事也神秘。而且并不是一般的人那样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上回大家已经采出来几万银子,几千金子,这位徐先生看也不多看几眼,立时就叫人送着走了。原因么,说着也是简单,是送到京师打点那些大佬官去了。
打点的结果是这样,大伙儿自然知道是姓徐的哄了他们。现在既然撕破脸,想想这姓徐的书生身上的那些神秘之处,虽然这些矿徒都是身经百战,哪一个手上都不止一条人命,而且多半都是武艺高强,身手高明之辈,但此时此刻,还是禁不住紧张起来。
徐先生见他们如此,也是不禁微微一笑。这些人,虽然凶悍,一个个身手了得,但毕竟没有经过正经的训练,遇到大事时,还是有些沉不住气。
他看着这些人,眼里却是露出了叫这些人想不通的贪婪之色。这先生也是怪了,在场的没有美人,也没有金银,这先生见了多少女子和金银也是不动声色,这会子见了一群生的怪异粗鲁,看起来不似人类的野蛮汉子们,倒是露出了这种色咪咪的神色,这,这真是怪极了,叫人心里很是别扭,怪不得劲的。
这人,自然就是徐穆尘了。他奉命出来,走南闯北,两三个月时间下来,整个人已经磨砺的如刚出鞘的宝剑一般。
此时此刻,他看着眼前这一伙汉子,知道自己捞到宝了。这些人,绝不止是一群普通矿工这么简单,练过武的人都知道,两人放对,哪一个胆大心细,哪一个反应更快,哪一个人胜。眼前这些人,都是悍不畏死,都是身手敏捷,普通人就算有三五个对他们一个,也必定是有死无生,必败无疑。
“大人,我可真的是替你捞到宝了。”徐穆尘两眼放光,心里悠悠地想着。(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