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这是谁家的船,好气派啊!”
陆芊儿停止了梳头的动作,嘴中发出一阵低呼,忍不住走到船头,两只小手举在额头上,举目眺望。
清晨的江面上,水雾弥漫,朦胧飘渺。
远处,龙船宝楼在雾中若隐若现,不经意间看去,竟给人一种驾雾腾云之感,好似飞在天上,脱离了人间。
“呵呵。”
李长清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笑道:
“如此宝船,自然不是寻常人家可有,芊儿,你看到船头那六面明黄色的龙旗了吗?”
“那是代表大梁皇室的旗帜。”
陆芊儿闻言瞪大了双眼。
“师兄,难道船上坐着的是梁朝当今的皇帝?”
“当然不是。”
李长清淡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指着一众龙旗中央,那面靛蓝色的旗帜,轻声道:
“那是韩王的王旗,上面坐着的应该是韩王本人,或者他的血脉直系。”
“韩王?”
少女小脑袋一歪,大大的眼睛里满是迷惑。
“吱?”
旁边,元宝也挠着头做出了同款动作。
一人一猴皆好奇地望着水面的龙船,尤其是元宝,口水都淌了一地。
不过这小猢狲倒不是眼馋那艘气派奢华的大船,而是船身上镶嵌的闪烁着夺目华光的珠玉宝器。
它有些饿了。
“韩王是前任皇帝的弟弟,可以说是当今梁朝最有权势的王爷,说起来,呵呵...”
李长清看了眼小姑娘的脸色,感慨一句,说到最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语气意味深长。
不等说完,便再度盘膝坐下,重新开始闭目打坐。
“不过,任尔世间俗事纷纷,皆与我太虚道宫无干,些许跳梁小丑,再如何翻腾折弄,也终究不入法眼。”
他这话说得随意,却饱含深意。
一旁的陆芊儿听在耳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而想起了什么,问道:
“师兄,我看那艘大船的周围,连一只舟船都没有,咱们要不要也绕过去啊?”
“道法自然。”
李长清淡淡地道:
“无需管他,只顾自事即可。”
“好嘞!”
小姑娘应了一声,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而后转身回到船舱梳头去了。
这时,小猴舔着脸凑了上来,指了指前方的宝船,又把手指头放进嘴里搅了搅,一脸的渴望。
“吱,吱吱?”
李长清瞥了它一眼,再次使出了“弹指神通”,看着小猴落荒而逃的身影,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泼猴...”
...
与此同时,韩王宝船船头的一处雕梁画栋的亭阁之中,一群锦衣华服的王公权贵放浪形骸地坐于席上,饮酒纵歌,吟诗唱作。
席间摆满了珍馐玉食,做法花样百出,更有葡萄美酒和各类水果仙酿,可谓琳琅满目,遍案奢华。
“世子殿下,小弟不才,今日有幸得世子殿下赏识,共登宝楼,心中甚是惭愧,愿满饮此杯,世子殿下请随意!”
酒到酣处,一名身穿紫色锦袍,腰佩玉璋,悬宝剑,面如冠玉,长相俊美的青年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
紫衣青年端着盛满美酒的玉杯,摇摇晃晃地走到中间,将手中酒杯举过头顶,俯身对坐于上首的贵公子躬身一礼,而后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接着,将空空如也的杯底示与众宾。
一时间,赢得满堂喝彩:
“哈哈好!”
“晖公子海量!”
“不愧为司马相公的麒麟儿!”
“...”
“哈哈,贤弟好酒量!如此风骨,着实教为兄佩服,怎能不陪!”
上首的贵公子大笑起身,端起酒杯,大步走入席间,亲切地把住紫衣青年的手臂,说着,同样亦将杯中美酒饮尽,而后将酒杯往身后随意一丢,自有一旁侍候着的婀娜貌美的仕女上前拾起酒杯,款款退回幕后。
这年轻的贵公子,便是当今梁朝权势熏天的韩王世子,梁恒。
这梁恒自小天资聪颖,才貌无双,神童之名传天下,近些年在其父的扶持下,不仅权势惊人,更兼武艺超群。
才不过二十出头,便已换血大成,开脉在即,晋升一流指日可待,乃是武林青年一辈数得着的人物,被列为中原壶天四杰之首,一身玄功惊世骇俗!
别看他生了一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实则天生神力,十四岁时便能拽牛掷象,再加上他修炼的家传的炼体神功《蟒雀吞龙劲》,突破换血后浑身气血如潮,吐气如雷,开碑裂石也只是寻常!
不过比起拳掌,这位世子殿下最擅长的还数大戟!
据传,他少年时曾随当朝的神威大将军,天下杀伐第一的渤海侯王守仁练过几年开山霸王枪,学了些精髓,可以一当百,也不知是真是假。
在大梁,甚至整个天下武林中,“小霸王”梁恒的美名人尽皆知,名头甚响。
此时,这位行事霸道乖戾的韩王世子,正亲切地握着身旁紫衣青年的手,俊朗英气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低声细语,看起来相谈甚欢,时不时仰头发出畅快的大笑,形姿放浪。
“世子殿下龙盘虎踞,气凌霄宇,小弟侍立身旁,真真是自惭形秽,无地自容!”
紫衣青年放下空杯,由衷地长叹道。
“哎,贤弟谦虚了!”
梁恒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感慨道:
“为兄所得不过几分薄名而已,哪里比得上你司马氏权倾朝野,大权独握,你司马晖更是天下翘楚,人中俊杰,为兄巴结还来不及呢!”
“不敢,不敢!”
“我司马氏虽然有些权势,却哪里比得上韩王太岁声望滔天,身为朝臣,不过是为圣上效命,甘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罢了,世子殿下切莫兴此欺君罔上之言!”
紫衣青年司马晖闻言,急忙弯腰俯首,口称有罪。
“哈哈哈哈!”
梁恒闻言一愣,而后大笑不已。
两人对视一眼,皆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互相吹捧了一番,重新入坐之后,梁恒端起酒壶猛灌几口,抹去唇边的酒液,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坐在左手边的司马晖道:
“对了,司马贤弟,为兄听人说,你前些日子新纳了一房美妾,还是那江都府白眉大侠朱仕洛的亲妹子,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司马晖拱手称是,举起酒杯道:
“那朱仕洛之前行事霸道蛮横,在江南一地得罪了不少宗派富绅,同济镖局倒台之后,朱家自然是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他的妹子朱玥走投无路,通过关系求到了小弟门下,小弟不忍见佳人沦落街头,乞食讨饭,便大发慈悲把她收了,也算积功纳德,行善乐施。”
“当然,与世子殿下一比,小弟这点恩惠,实在是不值一提!”
“哈哈哈,贤弟果然心善,受委屈了!”
“来,咱们再饮一杯!”
两人大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梁恒拾起玉箸夹了几口菜,有些疑惑地道:
“为兄记得,那白眉大侠朱仕洛也有四五十岁了吧?他的妹子...”
“世子殿下有所不知。”
司马晖笑道:
“那朱仕洛虽然年老,他的妹子却不过三十出头,长相典雅端庄,正是熟透了的年纪,其夫早亡,她守寡十多年,端的是寂寞难耐...”
说着,他顿了顿,脸色变得十分奇怪,朝上首的梁恒挤眉弄眼道:
“世子殿下你是不知,那朱玥不仅身材丰腴,胸前浑圆饱满,那翘臀嫩得掐一把都能捏出水来!最妙的还属她在床榻之上的叫声...啧啧,真是绝了!”
“哦,竟然如此?贤弟可是艳福不浅呐!”
两人说完,脸上都露出男人之间都懂的笑容,丝毫不顾忌众宾在场,言语间浪荡不堪,听得帘后的一众佳人儿各个俏脸羞红。
聊了片刻,梁恒忽然神色一正,皱眉问道:
“只是,贤弟你的族叔,江都太守司马彰因那朱仕洛而死,贤弟你纳朱玥为妾,是否会得罪其派系中的某一些人?”
“哼哼,区区司马彰,猪狗一般的东西,目光短浅,死了也就死了,其党派更是不足为虑,世子殿下不必担忧!”
司马晖闻言目露浓浓的不屑,言语间丝毫不把族中长辈放在眼里。
堂堂江都府的太守,江南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在他眼里似乎就如同蝼蚁一般。
“那司马彰向来与家父不对付,此回身死,也是惹了不该惹的人物,不过咎由自取,死得其所!”
说完,他朝脚下狠狠啐了一口。
梁恒见状,先是愕然,而后摇头失笑。
“贤弟慎言,那司马彰虽然有罪,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当今圣上亲点的江都太守,却不可出言不逊。”
“世子殿下教训的是,小弟今日饮酒过量,言语失态了!”
司马晖赶紧俯身“认错”。
“哈哈无妨,贤弟乃性情中人,言语光明磊落,为兄佩服!”
梁恒大袖一挥,两人隔空碰杯,一饮而尽。
重重地放下玉杯,梁恒忽然扭头望向右手边案后的白衣青年,有些好奇地问道:
“季兄,本殿下听说,当日江都之事,令弟季天明也是当事人之一?”
白衣青年正低头吃着酒菜,忽听此言,顿时一怔,迅速反应过来,放下筷子,点了点头。
“回世子殿下,愚弟年幼无知,误交馋友,这才被卷进了是非风波,现已归家,被家父关了禁闭,三年不得外出。”
话音刚落,还不等梁恒开口,便听对面的司马晖忽然阴阴地道:
“不止如此,我怎么还听说,当日在云阳老道的寿宴上,你们季家二公子出言不逊,得罪了太虚道宫的先天大宗师,当场被撵了出去,后来...哼哼,还中了自己弟弟的埋伏,被揍成了猪头,现在还在家卧床不起呢...”
“现在你们季家在江湖上,已经彻底沦为笑柄了,成为了茶前饭后的谈资,真不愧是兄友弟恭啊!”
此言一出,席中瞬间便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盯着白衣青年,三两成群的窃窃私语起来。
一时间,亭中一片嘈杂。
梁恒也来了兴致,并未打断众宾的低声议论,反而撑着下巴望向白衣青年,向看看这个与自己并列中原壶天四杰的俊才会作何反应。
季天陵对四周的议论浑不在意,而是缓缓眯起了双眼,盯着对面面露自得的司马晖,眼底寒芒一闪而过,脸上却不动声色。
对坐在上首的梁恒拱了拱手,而后淡淡地说道:
“此乃在下家事,就不劳司马兄费心了。”
“嘁,没劲!”
司马晖见对方并未发作,且面色淡然,丝毫看不出动怒的迹象,哼了一声,心中愈发不屑。
狗屁的壶天四杰,不过是个敢怒不敢言的懦夫罢了!
“好了,两位都是自家人,开玩笑要有个度,切莫伤了和气!”
梁恒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晃晃悠悠地站起身,举杯,笑眯眯地道:
“来,我们三人满饮此杯,刚才的不愉快就此揭过!”
说着,他率先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世子殿下英明!”
“...”
在众宾纷纷附和声中,司马晖和白衣青年季天陵也起身隔空对饮,摆出一副尽释前嫌的模样。
席间一片其乐融融。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众宾皆醺醺。
司马晖趁着醉意上头,忽然举杯望向上首的梁恒,口齿不清地道:
“小弟听说世子殿下之前在江南虏获了八艳之首,清宛君安瑶筠的芳心,并出万金为其赎身,实是羡慕不已!”
说到这,他脸上挂起银荡的笑容。
“安仙子现在就在船上,世子殿下何不请她出来,为我等献上一曲,让小弟也见识见识那传闻中‘罗舞动春水’的绝世风情?”
他的话说完,众宾都愣了一下,而后也纷纷附和起来:
“对啊,世子殿下,实不相瞒,在下也对安仙子倾慕久矣!”
“晖公子此言在理,此等良辰美景,岂能少了佳人相伴?”
“刘兄说的是啊...”
“...”
“咳咳...这个...”
梁恒见群情激愤,顿时有些头大,急忙起身将众人势头压了下去。
心中正为难,准备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之际,忽见一名高大威武的甲士大步走至亭阁前,跪倒在地,抱拳沉声道:
“殿下,左舷前方二十步开外,有一艘乌篷船正在缓缓靠近。”
众宾闻得此言,口中话语戛然而止,皆面面相觑,不知作何言语。
一时间,席中鸦雀无声。
“船上何人?”
梁恒皱眉问道。
“一男一女,还带着一只猴子,看打扮应该只是过路的客商。”
甲士如实回答。
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人“噌”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骂道: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狗东西,竟敢冲撞王驾,简直不知死活!”
这句话便如同一道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一个个酒意顿时醒了大半。
纷纷起身,走到席间请愿,叫嚷着要将那两个有眼无珠的客商丢到江里喂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