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子彻底陷入了绝望之中,这个时候的他,已经不去富贵了,他挥舞着横刀,像猛兽一般咆哮着,朝罗艺冲杀过去,也许杀掉这人,他还有一丝机会能够活命。
越来越多的幽州军围了上来,他们的吼声近在咫尺。
杀掉罗艺的两个护卫后,马拐子的亲兵还有六七人活着,原本,他们还站在马拐子的身边,而现在,他们已经往四面八方散了开去,他们在敌军的重重包围中奋力厮杀,想要闯出一条活路来。
最初,马拐子率领这数十名亲兵冲破敌军的阻拦,杀到罗艺身前,为的就是行险一搏,博取一场大富贵。
若是能在敌人援军上来之前杀掉面前这个敌将,砍倒敌军的帅旗,那自然最为美妙,若是不能,敌人为了救援本方的主帅,必定会阵脚大乱,如此,高畅军的攻击部队多半能乘此良机杀将过来,彻底突破敌军防线,就算他不能杀掉敌将,退而求其次,能够帮助大军突破敌人的阵线,也算是立下了莫大的功劳。
然而,在这一刻,最初的那些盘算就像美丽的肥皂泡一样,在空中绽了开来,化为无形。
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原本正慢慢加快速度朝这个山坡推进的本方阵线突然间变得散乱起来,旌旗开始了摇动,战鼓声,号角声,铜锣声相继响起,且越来越急促,就像雪崩一般,高畅军的阵型开始向后推移。通过那些旗语和鼓令。马拐子隐隐得知,本方大军开始变攻为守了
为什么会这样
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马拐子也顾不得去想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只知道,自己这些人已经变成了孤军。不可能得到友军的增援了
要想活命,一切只能靠自己
在厮杀地间隙,马拐子飞快地瞧了四周一眼,越来越多地敌军吼叫着朝山坡上奔来,原来负责阻敌的那些同伴已经全部战没在了敌阵之中,要想从敌军的重重包围中杀将出去。几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地任务。
身边残余的同伴面面相觑,齐齐发了一声大喊,分散开来,朝着各自以为的敌军薄弱部冲了过去,希望能杀出一条生路。
马拐子没有制止亲兵们的逃生,大难来临各自飞,这本是人之常情
只不过,马拐子不认为他们能从敌阵中冲杀出去。他们自发而盲目的行为,和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呢
马拐子认为,越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越应该冷静。这才是战场上地生存之道。
为了使自己镇定下来,他嘴里轻轻地念叨着。小眼睛不停地转动,希望能从敌阵之中,寻找出一条出路来。
最后,他眼睛一亮。
是的,只有砍倒站在自己身前的罗艺,方能有机会活下来。
在罗艺的身后,是一片斜坡,斜坡上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而从那个方向来的敌军并不多,他们的阵型也并不密集,只要能砍倒他,再顺势冲下斜坡,砍倒阻路的敌人,或许有机会能逃出生天。
数十个敌军号叫着朝他冲来,他们地吼声在马拐子的耳边回荡,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呼喊,这吼声像一根针扎在他尾骨上一样,他猛地蹦了起来,双手持刀,朝对面的罗艺奔去,现在,他不再是为了功名富贵,而是为了自己地性命而战
我绝不会死在这里
我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还有美好的前程在等着我
神君庇佑
最后,从他嘴里蹦出了这句话,可令人讽刺地是,以往的他从来就不相信那个人是天上的神灵转世,而现在,他却深信不疑
罗艺冷冷地盯着这个状似癫狂的家伙,一丝冷笑从他嘴角掠过。
通过刚才的几次搏杀,他受了一些轻伤,同时,也感觉到身体有些疲累了,然而,他的心却极其平静,那是一种愉悦到了极点的平静,对他来说,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蓝天,青草,尸体,血腥,烟尘面前这个垂死挣扎的小杂鱼也不那么面目可憎了
在最关键的时候,从左翼赶来的数千军队进入了中路战场,不但止住了本方的颓势,并且将对面的高畅军牢牢地包围了起来,给对方造成了极大的压力,战局朝着罗艺想象中的那样发展了,这让他的心情如何能不愉悦呢
左翼的部队全歼董康买部后,一部分随罗成前往进攻高畅军本阵,另一部分则急行军,朝中路赶来,而老天也保佑,他们在罗艺最危急的时候赶到了战场。
天命在我啊
罗艺从来没有这样自信过
的疲累瞬间消失不见,他轻轻挥动横刀,将马拐子猛锋格开,挡在了一边,在两人错身之际,他猛地曲肘,重重地在马拐子胸前一击,将他打得飞了出去。
马拐子在草丛中滚了一圈后,右手仍紧紧地握着刀柄,那是他唯一的依靠了,他从地上一个鱼跃,踉跄着站了起来,猛地摇摇头,想要继续朝罗艺冲去。
这时候,十来个敌军已经冲了上来,挡在了他和罗艺之间。
他猛地扭身转头,环顾四周。
更多的敌军围了上来,密密麻麻,除了上天,他找不到别的出路。
看来,要死在这里了
透过人群的缝隙,他瞧见罗艺在慢慢走开,只留下了一句让他印象极其深刻的话。
杀了他
不
我必须活下去,并且要活的很好
马拐子一边挥着刀,抵挡着敌人的围攻,一边喃喃自语,他的身子摇摇晃晃,最后,被脚下的一具尸体绊倒,头朝蓝天,仰着摔倒在草丛里。
恍惚间,他瞧见自己高坐在富丽堂皇的大殿之上,在他身侧,无数身着华衣美裳的美女在翩翩起舞。
大丈夫当如是
马拐子的嘴角漾起了一丝微笑,在许久以前,在他还是一个农奴的时候,他就曾在黑暗的牛棚中想象着这样的一个场景。
一杆长枪从天而降,枪尖刺进了他的胸膛,他的手无力地丢掉横刀,探出去,握着了长枪的枪杆。
美女们雪白的身躯突然变得血红,鲜血像暴雨一样从大殿的上方倾盆而下。
我要活着
白光一闪,他的肩膀被砍了一刀,手臂和身体分了开来,孤零零地挂在了长枪的枪杆上。
活着,活下去.
接下来,马拐子已经身首异处了
就在马拐子为了他的发迹而身首异处,就在幽州军开始反击之时,在桑干河的北岸,笼火城下,同样在上演一处逆转的好戏。
那柄昂贵的黄金手柄马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丢掉了,高开道只能用自己的手掌猛烈地拍打战马的屁股,希望战马能跑得更快一些。
事情为什么变得这样
就像马拐子临死之前不知道事情为什么变得这样一般,高开道同样也有类似的疑问。
眼看就要大获全胜,眼看就要攻下笼火城了,眼看城中的物资就要尽归自己了,眼看高畅军的后路就要被截断了.
为什么现在亡命奔逃的会是自己呢
那只突然从身后出现的马队会来自何方呢
难道,高畅事先就知道己方会来攻打笼火城,抄他的后路,故而早就布置下了一只精骑,等自己正全力攻城之际,突然从后面发起进攻。
难道他神机妙算到了如此地步
如此,又怎能和这个人对抗啊
现在桑干河北岸的主战场上,幽州军多半已全军覆没了吧
高开道将身子压得很低,几乎是贴在马背上,如此,战马奔逃的速度会快那么一点,亲卫们簇拥着他,沿着桑干河河岸朝东疾奔,在他们身后,数百骑正尾随着他们,紧跟而来。
不时有骑兵脱离大部队,返身抵挡敌军的追击,为的是减缓敌人的追击速度,好让高开道逃出生天。
不过,他们并没有达成预期的效果,就像螳螂挡车一般,很快就被敌人斩落马下,敌骑仍然在背后尾随,很有点不死不休的味道。
同一时刻,在笼火城下,大批大批的燕军仍下了武器和铠甲,双手高举,跪在城墙之下,一部分高畅军在监视着他们,一会,这些战俘将负责打扫战场,掩埋横七竖八地躺在地面上的尸体。
苏定方在全身血污的管文向的引导下,率领骑兵缓缓地通过笼火城低矮的城门,进入了城中,虽然,一路疾行,在刚才又朝高开道的燕军发起了突然袭击,骑兵们的精神面貌还是很好的,至少比城内的守军好上了许多。
城内的守军大多疲累不堪,已经没有精气神庆祝胜利了,他们的目光多少有些麻木地落在了苏定方一行身上,这让苏定方心中有些不安,不晓得北岸的主战场现在打成什么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