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五月上。
河间郡,乐寿。
宋金刚的大军包围乐寿已经有两天了,他们在城外十里的小山坡上扎下了营寨,站在乐寿城墙上,可以清楚地看见营寨中林立的战旗。
宋金刚作为魏刀儿的前锋,其推进的速度非常之快,当他的本部一万人抵挡乐寿城墙下时,魏刀儿率领的四万大军距离乐寿还有两天的路程。
为了追求行军速度,宋金刚部并没有带有多少攻城器械,所带的辎重和粮草也不多,故而,虽然面对的是一个小城乐寿,却也拿它没有什么办法。
抵挡乐寿的当天,他曾经让手下的步卒利用不多的一些攻城器械去试探性地攻击乐寿,看能不能有所突破。
不过,曹旦虽然不敢率军出城与兵力相当的宋金刚展开野战,凭着城池据守他还是有一些胆量的,在他的麾下,也不是没有能打仗的将领,再加上他的姐姐长乐王王妃曹凤亲自带着内府的女兵来到了城墙上,使得全军士气高涨,宋金刚的试探性进攻除了在城墙下留下几十具尸体外,并没有什么成果。
看见乐寿一下子吃不下来,宋金刚改变了策略,他将军队撤到离城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摆出一副长期围困的姿态,想要吸引曹旦率军出来与自己野战。
只是,正因为曹旦地能力不够。所以才胆小甚微,尽管手底下有将领要求他趁宋金刚立足未稳之际出城突袭对方,都被他一一否定了。
他打下了死守待援的主意。
宋金刚见乐寿守将没有上当,只好真的扎下营来,摆出长期围困的架势,一面命人砍伐附近的树木,修建攻城器械,一面等待魏刀儿的大军。待其到达之后再攻城。
对于在这个时候突袭窦建德,宋金刚其实并不赞同,在他看来,窦建德的大军虽然南下攻打信都,然而,信都郡与河间郡相邻。得到乐寿危急的消息,他随时可以率军回师,花不了多少时间,若是不能在第一时间攻下乐寿地话,难免会和窦建德形成僵持,对方的实力不可小觑,就算自己和义兄倾巢而出,也不见得能在会战中击败对方。
宋金刚觉得攻打乐寿的时机稍微往后推迟一点为好,待窦建德的大军攻下信都,南下清河。平原,陷入两地的战事时。不需要大张旗鼓,派出一支精兵偃旗息鼓。偷袭乐寿,随便攻下河间城,如此,才能占稳先机。
那个时候,窦建德大军深陷在清河与平原,就算回援,也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到时本方已经占据河间郡。再以逸待劳,何愁窦建德不破。只要破了窦建德,声势大盛之下,再北上攻下郡,占据河北全境。然后,再西征太原,南下河南,何愁大事不成。
然而,魏刀儿却一意孤行,不知道被谁人所蛊惑,硬是要在这个时候全军出动,攻打乐寿。
抢粮时机不对,地里地庄稼还没有长成,抢地盘,抢下来之后,又该怎样守住呢窦建德不是能够轻易对付的家伙啊
当宋金刚向魏刀儿说出自己的疑问时,魏刀儿是这样回答的,正因为连宋金刚也觉得在这个时候出兵时机不对,那么窦建德同样也猜想不到他会出兵,攻其不备,这不是兵法要诀吗
魏刀儿的解释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不过,这并不能让宋金刚放下心来,只不过,魏刀儿是他的义兄,以前在边境做马贼的时候,曾经救过他一命,他不忍违逆自己义兄的意思,于是抽调本部精锐一万人作为前锋攻打窦建德的老巢乐寿。
窦建德果然没有想到他们会在这个时候发起攻击,兵力防备地重点放在了河间城王琮那边去了,宋金刚一路势如破竹,所向披靡,很快,就占据了大量的领土,兵锋直抵乐寿城下。
这个时候,他终于遇到了难题,乐寿城池虽然不大,在窦建德地经营之下,其防备工事却也不差,再加上城中有曹旦的主力,兵力接近一万人,与他地兵力相当,在这种情况下,以自己这区区一万人要想强攻重兵把守的乐寿,无疑非常困难。
宋金刚故意示弱,想把曹旦的主力引出来野战,然而,无论他用什么办法,曹旦就是抱定乌龟不出头,无论如何也不出来,让他无法可想。
于是,宋金刚扎下营寨之后,派出小队骑兵在乐寿城墙下耀武扬威地来回疾驰,让那些大嗓门骑兵不停地谩骂城中的守将,以及他们的大王窦建德。
窦建德,老王八,
曹小狗,小王八,
若是你伸出头来,
一刀将你砍两半
骑兵们下了战马,在弓箭无法射到的地方躺在草地上,高唱着自编的小调,把窦建德和曹旦唱成乌龟王八,以便激怒城上的守军。
不时,还有艺高人胆大地骑兵炫耀自己的骑术,他们骑上战马,朝城门口冲去,进入了城上守军地射程,然后在箭雨中闪躲,甚至有箭术高超的射手朝城墙上放箭,若是能射中城上飘扬的旗帜,就会赢得草地上躺卧的士卒一阵喝彩。
城上的守军又气又怒,自家的主公和上官被敌军侮辱,一个个郁闷不堪,然而,军令所在,他们只能瞧着对方在城墙下耻气高扬,不可一世。
听得对方这样谩骂自己,曹旦心中也非常愤怒,但是,他非常清楚对方这是激将之计,就是想把自己气得失去理智,带兵出城,在城外,那个宋金刚肯定早就埋伏好了伏兵。
他只好掩住自己的耳朵下了城楼,只要听不到就没有无所谓了,另一方面,他命令城楼上的守军回骂,将魏刀儿和宋金刚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当魏刀儿的主力赶到之后,呈现在他面前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状况,攻守双方就像君子一样,只动口不动手。
魏刀儿的大军到了之后,气氛顿时变得紧张了起来,城下骂战的士卒不再出现了,魏刀儿的大营与宋
大营隔着一个小土坡建立,大军到达的当日,并没有魏刀儿和宋金刚的大营中,人声喧哗,士兵们都在忙着正理攻城器械,紧张的气息弥漫在营寨上空,大战一触即发。
乐寿中同样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各种各样的防守器械全部运送到了城头和城墙根下,士兵们分好了队,做好了作战准备。
曹旦将佛祖的像立在了自己的家祠中,日夜焚香,希望佛祖能保佑他守住城池,相比之下,他的姐姐曹凤到像一个男子,她一身戎装,带着女兵上了城楼,温言鼓励那些守城的士卒,就算她一句话都不说,只要她站在城墙之上,守军们的士气就像雨后的春笋,节节升高。
次日辰时,攻城战正式打响了。
呼,荷
宋金刚的三千精骑在号角声中,像胡人一样高呼着驱动战马朝城墙直扑而来,声势浩大,就像钱塘大潮,似乎,在这股浪潮面前,没有他们不能摧毁的东西。
当然,魏刀儿和宋金刚没有蠢到用骑兵攻城的地步,就算乐寿的城墙不过两丈多高,那也不是战马可以跳得上去的。
骑兵刚要冲到城楼上守军的弓箭射程范围之后,领头的骑士猛地勒住马缰,战马非常自然地转了个弯,向一侧从城墙下奔驰过去,后续的骑兵纷纷照此办理。在突然转弯地时候,整个骑兵队的阵型保持着整齐划一,不曾有丝毫凌乱,高扬的烟尘中,三千精骑如潮水般从城楼上守军的眼底驰过。
河北多战马,故而不缺骑兵,就连普通的盗贼其军中也不乏骑兵,在窦建德军中。窦建德亲自统领的骑兵营就有五千人,不过,比起骑术来,他们还是比不上宋金刚手底下这三千纵横汉胡边境的骑兵。
骑兵示过威之后,攻城正式开始了。
士卒喊叫着,举着云梯向乐寿城下冲去。从高处望下去,几千人就像蚂蚁搬家一般密密麻麻地向乐寿城爬去。
乐寿的护城河并不深,河面也不宽,乃是从子牙河中引来地活水,攻城之前,从子牙河引水而来的沟渠已经被宋金刚部挖断了,护城河的水也被宋金刚部放干,护城河变成了一道壕沟,不过由于护城河的河面并不宽,故而。攻城的部队只要将木梯搭上,再将木板搭在木梯上。就可以很轻易地来到城墙下架起云梯。
攻城车先到达了护城河边,魏刀儿部的攻城车自然没有高畅军所拥有地那种大型攻城车可怕。它并不能搭到城墙上去,只是用生牛皮和木板挡在车前,车上装着几个弓弩手,在攻城的士兵搭着云梯往上爬时,用弩箭掩护他们,攻击城墙上敢于露头的守军。
魏刀儿部的攻城方法很正规,和这个时代大多数军队攻城的办法一样,中规中矩。就像在按照教科书上教的那样在做。
云梯搭上,然后被守军推倒。推倒之后,攻城的士卒再将它搭上;士兵从城墙上被推了下来,摔得粉身碎骨,又有士兵从云梯上爬了上去;厮杀声,呐喊声,痛苦的惨叫声,随着兵器相格,石块横飞,甲冑碰撞的叮当声,人们的奔跑地脚步声在战场的上空久久飘荡。
魏刀儿骑着战马,位于攻城地第二梯队阵前,目视着城下的战斗。
在他左边是宋金刚,宋金刚大约三十来岁,面貌清秀,脸上并没有凶悍地气息,他作战的方法非常凶悍,可以说劫掠如火,疾行如风,与他的面相颇为不相符,认识他的人都对此感到奇怪,宋金刚平时的表现总是慢条斯理,显得非常稳重,很难想象他打起仗来却那么疯狂。
在魏刀儿的右边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文士,他高冠长袖,三缕长须,手持羽扇,一看就是魏刀儿的军师,这个文士姓葛名舟行,投靠魏刀儿地时间不久,却深得魏刀儿信任。
魏刀儿不希望自己一辈子都当草贼,他也想像窦建德这样称王,有着自己的地盘,不再像草寇一般四处流窜。然而,在他身边,全是当马贼地弟兄,大字不识一个,只晓得大块吃肉,大块喝酒,这些人打仗还行,要他们治理郡县就指望不上了,因此,就算他非常羡慕窦建德,却无法像窦建德所做的那样。
窦建德从一个被杨义臣赶得四处乱窜的家伙变成现在这样,无非是得到了大量士子文人的效劳,要不是有那个宋正本帮助他,他也不过是像自己这样吧
故而,当葛舟行来投靠魏刀儿的时候,他分外欣喜,当然,起码的试探是必须的,葛舟行很快就通过了他的考验,缴上了投名状。
在葛舟行献的计策的帮助下,他击退了几次郡围剿自己的官兵,并且,对属下的管理也变得有规有距起来,得心应手,麾下的将领再也没有往日那种散漫,这让他对葛舟行更是言听计从。
这次攻打乐寿,就是葛舟行所献的计策,他权衡利弊之后,不顾自己义弟宋金刚的反对,决心按照葛舟行的计策行事。
王须拔死后,魏刀儿虽然收拢了他的旧部,只是,其中对他口服心不服的人还有不少,这些人,他不能在明处对付他们,一次战争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从某方面来说,葛舟行所献之计只是投魏刀儿的所好而已
城墙那边,负责第一梯次进攻的部队渐渐支持不住了,他们在自己长官的带领下,纷纷撤离了战场,而这个时候,中军并未鸣金收兵。
负责第一梯次进攻的部队正是魏刀儿眼中的异己,王须拔的族弟王飞虎的部队,魏刀儿的嘴角绽出了一丝冷笑,没有号令擅自撤军,这样的举动有理由让他砍下几个脑袋了。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帅旗打着旗语,随着一阵战鼓声,负责第二梯次进攻的军队发了一声喊,朝远处的乐寿城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