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建德攻陷武邑的消息传到了高畅那里。
此时是高畅并不在平原城,而是在平原和清河交壤的一个小山谷里,那里,还有几千精锐的士兵。
马颊河流经此地,上下游皆是丰饶的平原,唯有在这里,有一片小丘陵,当地人称之谓薄丘,那个山谷就在薄丘中,马颊河正好穿谷而过。
马颊河的东边乃是平原郡,西边则是清河郡的地盘。
之所以将军队藏匿在此地,高畅针对的目标就是几十里地外的历亭,一旦得知杨善会率领清河军北上增援信都,他就会立刻兵发历亭。
位于薄丘中的高畅军一共有七千人,这七千人乃是经历整军之后保留下来的精锐悍卒,几乎是高畅全部的主力。
现在,留在平原郡的部队全部由淘汰的士卒组成,他们依然每天进行训练,为的是迷惑敌人安排在平原的眼线,让敌人认为高畅的主力部队仍然停留在平原城。
崔安澜剃掉了胡子,重新成为了高畅的影子。
每一天,他总会在固定的时间穿着高畅的盔甲骑着战马从自己的府邸前往军营,偶尔,也会宴请手下的官员,露一面然后再离席而去,杨善会的使者杨默也多次出现在这样的宴会上。
高怀义并没有跟随在高畅身旁,在平原城,除了那些被淘汰地士卒外。高畅还留有一千精锐交由高怀义统领,领兵在外,后方一定要交给最信任的人,在高畅军中,高怀义是唯一的人选。另外有他在,敌人也会相信崔安澜就是高畅,毕竟,从前高怀义总是影子一般跟随着他。
郡守府的政务分别由崔无伤。秋长天,顾旦,管平负责,秋长天将一部份政务交给了崔无伤处理,他主要的精力放在安置流民上面,顾旦依然负责诉讼断狱。以及派人四处宣传法令,管平仍旧负责财物那一块,并且,暗地里还要为高畅的军队供应粮草。
四个人都有自己负责的事情,却没有人能独揽大权,相互牵制下,高畅相信不会出现什么大的纰漏,何况,有监察司在,就算高畅不在平原。他们地一举一动也在高畅视线中。
另外,只要军权掌握在可靠的人手中。就不会怕有人会出来闹事,纵然有人察觉高畅不在平原。想要搞事,最终,也不过是像跳梁小丑一样折腾两下而已。
高畅没有将徐公子留在平原郡,而是带在了自己身边,他这样做,并不是因为通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就完全相信了他,把他倚为心腹。
将徐公子带在身边,为的是能够更好地观察他。一方面观察他的能力,另一方面看他是不是真的别有心思。
如果。徐公子真能让他放心,高畅会逐渐将一些权力下放给他,毕竟,像势力草创地现在,自己如同后汉丞相诸葛孔明一样大事小事一把抓还可以,势力扩大之后,还是什么事情都要亲自过问,即便是十二时辰不眠不休,也是忙不过来的。
这时候,高畅就需要一些有能力,同时也能让他放心的人才辅佐,徐公子就是他考察的对象,相比于崔无伤,他更加相信这个来历不明的徐公子。
得知窦建德攻陷武邑之后,高畅相信,杨善会率领清河军北上的那一天很快就要来临了,他在等待他誓师北上的那一刻。
在山谷的中部,是高畅率领的直属部队,有两千人,其中有一千骑兵,这支军队主要由过去长河营的老兵组成,在高畅军中,是对高畅最为忠心,战斗力最强地军队。
南面,驻扎这两千人,这两千人分别由诸葛德威和郭锋率领,主要由饶阳投降的官兵组成,经过一番整合之后,他们地战斗力也还不错,不过,说到忠诚心就比不上高畅所率领的那支部队了,至少,他们中间盲目地崇拜高畅地人并不多。
北面,驻扎这三千人,其中两千人由管小楼率领,这支队伍将是攻击的前锋,在他的营中,有五百人的骑兵;另外还有一千人乃是饶阳方面的驻军,统领腾珏在接到高畅的命令之后,率兵赶了过来。
这次攻打清河,高畅的战略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快,在杨善会得到消息赶回来之前,先一步拿下清河,他选择的攻击路线是历亭,武城,清河,占据清河之后,北上故城截断杨善会地后路。
只是,战事真的会像他预想地那样发展吗现在,还很难说。
大业十三年617年,三月一日,大军进驻山谷的第七天。
南营,酉时。
太阳悬在西山的山顶上,淡金色的夕照柔和地撒了下来,山谷中白色的营帐就像天上的云朵一般,也被夕照染上了一层金黄。
士兵们结束了一天的操练,十来个人聚在一起,围成一圈,开始吃晚饭了,让士兵们欣喜的是,今天伙房准备了热食,每一个十人队都领到了一个装满肉羹的陶罐,瞧着散发着肉香的仍然冒着热气的陶罐,士兵们黝黑的脸上笑容像花儿一般绽放。
前几日,为了隐藏踪迹,避免被清河方面的探子发现,军营中严禁生火,士兵们只能用干粮来填饱肚子,现在突然吃上滚烫的肉羹,他们自然喜出望外。
狗子大人,不是说不能生火吗为什么伙房今天生火了呢不怕清河那边的家伙瞧见吗
身为佐尉,统领着一百人的狗子和他做小卒子的时候一样没有架子,除了身上披戴的甲冑鲜亮了一些,手中的横刀锋利了一些,他觉得自己和从前并没有什么改变。
吃饭的时候,他和士兵们坐在一起,士兵们也不会感到拘束,在他眼中,这些手下个个都是他的兄弟,他不仅要带着他们建功立业,同时,也要尽量地让他们在战场上活下去。
呵呵
他笑了笑,拍了拍问话那人的脑袋,那个家伙叫小二黑,今年十七岁,虽然,上过战场,却没有杀过人,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这是大人们操心的事情,不过,我们应该快要行动了吧在行动前,才会让大家好好地吃上一顿啊真的打起仗来,就只能啃干粮了
能打仗就好,整天憋在这个山沟里,我都快闷出鸟来了
说话那人坐在狗子的另一侧,这是一个彪形大汉,叫李虎,和唐国公
祖父一个名字,当然,这个他是不知道的,这家伙力在战场上属于悍不畏死的那种人,深得带兵军官喜爱。
放心,有的是仗让你小子打,多立功,就会多得奖赏,这一仗打完后,你小子可以娶媳妇,生大胖小子,为李家传宗接代了
嘿嘿
李虎摸着自己的脑袋,憨厚地笑了笑,老婆孩子热炕头,对大多数士兵来说,这就是他们想要的。
现在,地里在耕种了吧不晓得家里的那些土地怎样了
说话之人坐在狗子对面,和狗子年岁相当,他叫老憨,赵郡人,三年前被裹挟在流民军中,几经辗转,在好几支军队里当过兵。
他说的家,不是位于赵郡的那个家,那个家早就不存在了,他说的是在平原新安的家,在平原,他在流民中找了一个女的当媳妇,为此花了好几贯钱,不过,他觉得非常值得,毕竟,有了自己的家,官府分配了土地给他,这让他对高畅感恩戴德,在家中还供奉着高畅的长生牌位。
老憨,你放心吧,官府会安排人手帮你家耕种的,现在,我们平原最不缺的就是人,这里能过好日子,好多人都往平原跑啊。
狗子安慰了老憨两句,老憨笑了笑,狗子说的他也知道,不过,出来打仗。担心家里,这是人之常情。
对了,狗子大人,最近怎么没有瞧见金大人啊
小二黑将自己碗中最后地一口肉羹吞进嘴里,抿了抿嘴唇,然后问道。
我还想找金大人要一张符,让神君老人家保佑我
屁
李虎不屑地哼了一声,在这个营中。他是少数几个对金球得那一套不感冒,不相信神君的人之一。
练好自己的本事,在战场上才能保住性命,靠那个神棍的符,有个屁用
老李,千万别这样说。小心神君听见,会降罪的
老憨忙摆手说道,一边说,一边神色惶恐地望着天空,生怕神君发现了李虎的大不敬之言,降罪下来,连累他们这个小队。
是啊是啊说不得的,神君会听见的
十来个士卒齐声附和,要不是李虎勇武过人,恐怕有人会站出来大声指责他。
我说。只要我们相信高畅大人,就能打胜仗。就一定会过上好日子,为什么非要去相信那个神棍嘴里地神君呢
李虎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
话中提到高畅后。其余的人沉默了,神君大人自然是得罪不得的,高畅大人呢跟着高畅,日子要比从前好过多了,这是大家都有目共睹的,虽然,他们对高畅,不会像狗子这样的老长河营地士卒一般崇拜。要他们说高畅不好,也说不出口。
高畅大人自然是要相信的。就像金球得大人是神君的使者一样,高畅大人肯定也是神君安排给我们这些穷苦人的大救星
老憨如此说道。
对对老憨说得对
又是一片齐声附和。
在平原的时候,金大人说他要闭关数日,后来就不见人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难道还在闭关吗狗子大人,你和他最要好了,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小二黑继续向狗子发问。
狗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也不知道金球得在哪里,他所知道的和大家一样多。
这次打仗,不比平时,有很大的风险,说不定,金大人要花很多时间和神君沟通,为我们这些兄弟祈福吧所以,他应该还在闭关吧
狗子勉强解释了一句。
这个时候,突然响起了一阵鼓声,狗子示意大家安静,他听了一会,从地上站了起来,大声向四周的同伴吼道。
集合甲队的弟兄们,全体集合
刚才的鼓声是号令全营集合,平时,这样紧急集合地训练次数也比较多,士兵们并不慌乱,很快在自己的十人小队队长地带领下,披戴好甲胄,拿起武器,排成一个整齐的队形站在狗子身前,然后,列队朝营前地空地跑去。
到了那里,他们按照平时训练时的方阵很快站好了队形,没多久,南营两千余人全部到了,他们分成两个泾渭分明的方阵,他们两军的直属长官中郎将诸葛德威和郭锋分别站在各自的方阵前。
郭锋所部首先开拔,在郭字旗的引领下,他们列队朝中军大营走去,诸葛德威的军队随后跟随,除了少部分留守的士卒外,所有地人都往中军大营走去了。
南营到中军大营的路,经过之前士兵们地修筑之后,并不难走,路的一侧就是马颊河,不过,这个山谷中的马颊河河面并不宽阔,河水也不喘急,可能是还没有到雨季的缘故吧
路的另一侧是连绵的丘陵,这些小山坡并不高,也不险峻,毕竟,这是一片以平原为主的土地。
中军大营距离南营只有两里路,很快,他们就赶到了,此时,在中军大营前那片用人力修建的那空地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士卒,各营的旗帜在整齐的方阵前高高飘扬,在中军亲兵的引导下,南营的士卒很快在给自己划定的地盘列好了阵型。
几天前,狗子来过中军,那时,这里还是一片河滩以及连绵起伏的小坡地,不料,几天之后,却变成了这般模样,几千人站在一起,并不显得拥挤,绰绰有余。
在队伍的前面,用山上砍伐的木头搭起了一个高台,高台上,摆放着一个大鼎,里面,有火焰升腾,冒起了几缕黑烟。
一队亲兵神情肃穆地站在高台下,台上,空无一人。
在严厉的军法下,几千士卒站在一起,没有人敢窃窃私语,更不要说高声谈话了,唯有大伙的呼吸声在随风传送。
狗子的身子青松一样笔直地站立,他直视前方,那座高台正好在视线之中,此时,一个人正沿着木梯缓缓向台上走去。
那人一身白袍,夕照落在他的身上,给他平添了一股神圣的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