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皇都长安,多日来已风云激荡。
谁也想不到,事情的起因,竟然是从一伙盗贼开始的。按理说,长安附近这些年治安极好,虽然还达不到传说中那种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地步,但民众安居乐业,商贾行路顺畅,还是很有保障的。
长安所辖三县长官虽说级别不算高,职权却是非同小可。一般来说非才能出众或者是背景深厚者不能胜任。比如新上任不久的蓝田县令景行,据说就来头不小。但究竟此人身后有怎样的关系,却很少有人知道。
蓝田县衙在这一天忽然接到有商贾来报案,说是商船行走渭河快到龙首渠段时,从芦苇荡里冲出来几艘快船,上面有近百名执刀弄剑的汉子,他们把商船截住之后,不容分说大开杀戒,把船上的所有人杀了个干净,然后把整整一船的货物劫掠一空,放了一把火,分头呼哨而去,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过程进行的非常快,等到后面来往的船只发现异常,渭河水面上便只剩下漂浮的尸体和被大火燃烧的商船残骸。
在长乐塬渭河码头等待接收货物的商家,得知消息后大吃一惊,这是历年来从来没有过的事。堂堂帝都附近,杀人越货如此嚣张,简直骇人听闻。当下不敢怠慢,连忙报知蓝田县来。
蓝田县令景行召集起三班衙役,亲自带人出发。等到了事发地点,天色已黑。在这样的情况下,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好在万幸的是,被盗贼所杀之后扔到水里的商船水手有一人命大未死。这也成了此案唯一的目击证人。
事情发生在傍晚时分,即便岸上有人看到,也因为距离太远,没有看清楚盗贼们的样子。那个幸存的水手,他所提供的线索也极其有限。那些杀人者都是黑衣罩面,而且劫掠成功后逃离的路线也各不相同,显然是早就经过精心的谋划。
现场勘察了半夜,可以说是收获极少。景行皱起了眉头,刚上任不久就遇到这样的事,官运不济啊!想起接受任命时心中升腾的雄心壮志,他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
大汉王朝盛世来临,各方面蒸蒸日上。对于像他这样的后进之辈来说,正是大展身手的时候。然而现在的朝堂之上青年俊彦英才辈出,只是出身于长安皇家学院的那些家伙们就已经足够执政者择优使用了。景行能够走到这一步,已经实属不易。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与尚书令中山侯刘屈牦有舅甥关系,蓝田县令的职位,是轮不到他头上的。
本来还想把这里作为自己仕途的重要起点呢,却谁知道,官印还没捂热乎,就迎来了严峻的考验。这么重大的事件,如果不能妥善快速的处理好,那么可想而知,对于他来说,蓝田县将既是起点,又是终点。
回到县衙的景行一夜未眠,详细的整理了县衙中人搜集来的各种线索和那水手的叙述,从中发现不少疑点,心头不禁疑窦大生。
那艘被劫掠的商船所装载的并非是太值钱的货物,不过是些布匹丝绸类。渭河上来往船只中运送珍贵货物的众多,盗贼们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一艘不值钱的货船下手呢?而且这伙盗贼来去无踪,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显得甚是蹊跷。若说是寻仇,却又不像。
思来想去,终究没有什么结果。不觉东方即晓,蓝田令昏头涨脑有些头疼,正要去暂时休息一下。却不料,马上又有县衙众人慌慌张张的进来报告消息,让他一下子睡意全无,差点儿蹦起来。
“你说什么……又有商船被劫了?!”
报信的衙役们连连点头,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家的县令大人。所有人都知道这次蓝田县有大麻烦了。一夜之间三起大案,都发生在他们的辖区内。而且都是手段毒辣,杀人烧船,不留后路,这伙儿天杀的盗贼,简直是太可恶了!
等到再次跑去渭河看过现场之后,景行头都大了。这两次的作案手法和前次一模一样,十分凶残,明显是同一伙人所为。财物损失倒是其次,三次加起来的伤亡总共数十人,可谓是震动长安的大案了。
如此猖狂的盗贼,显然已经不是蓝田县所能独自办案的。景行带着相关人等抱着所有的材料直奔长安而去。
好在他一路上担心的情况并没有发生。皇帝出巡在外期间主持朝政的尚书令刘屈牦亲自看过卷宗之后,他脸上的神情竟然很平淡。
“侯爷,盗贼来去无踪,以蓝田县的力量很难在短时间内取得进展。为了防备惨案的再次发生,请求抽调城外驻军帮助……至于对这件事的追责,等到抓获全部盗贼后,卑职愿意全部承担,以赎己罪……。”
公事面前不论私谊。虽然他们关系特殊,但景行低着头,满脸惭愧,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样子。而刘屈牦只是轻哼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头。
“景行啊,你还是太年轻了……记住,我费心思让你去当这个蓝田县令,可不是让你自己揽罪上身的。你的职责是利用机会把所辖范围内最重要的东西牢牢抓在手中,明白了没有?”
景行有些吃惊地抬起头,虽然觉察出这句话里潜藏深意,他确实没有明白其中的意思。
“最、最重要的东西……那是什么?”
看到他眼中的迷惘,刘屈牦摆了摆手,周围的人都退了下去。有些事,他需要略微的透些底细给自己的这个外甥了。因为下一步还需要他好好的配合,必须让他明白自己的步骤,才能取得预想中的大获全功。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费尽心思找借口罢黜了原先的蓝田县令,而让你借机上位呢?”
“这个……我当然知道是因为舅舅的抬爱。”
景行没有去看对方的目光。他感到自己脸上发烧的厉害。虽然不想承认,但心底深处却是很明白。自己能够在无数的青年俊彦中脱颖而出,一下子担当这么一个重要的职位主政地方,归根结底还是脱不了刘屈牦的特殊提携。
“蓝田县,异常重要。我之所以把你这颗棋子放到那里,是因为在终南山北麓有一个重要的地方,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要势在必得。景行,你一定要记住,渭河码头和长乐塬,必须要想办法掌握在你的手中。我这样说,你明白了没有啊?”
年轻的蓝田县令心中骇然,他的脸上已经变了颜色。万万没想到,刘屈牦竟然要做这样的事,而且要自己做他的先锋。他不禁有些艰难地反问道。
“舅舅!长乐塬地面不是元召的封地吗?他的势力那么庞大,我怎么会有能力把那儿掌握在自己手中呢?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元召他已经死啦!”
刘屈牦厉声打断了自己外甥的话。现在的这位尚书令大人,骄矜之气日盛,已经容不得任何人的反驳。从今往后,不管是谁,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必须要严格地照办。
“元侯虽身故,可是他侯爷的爵位必定会有人继承……更何况,朝中还有太子在。想要轻易的染指长乐塬,恐非易事。”
景行虽然年轻,但一些事却看得很明白。在这片刻之间,早已经清楚自己这位舅舅所打的如意算盘。有些心里话虽然不敢说出来,却不禁暗自苦笑,舅舅只看到了巨大的利益,却忽略了这背后暗藏的凶险。一旦挑起这场纷争,双方恐怕就是一个不死不休的局面。这又何必呢?
老奸巨猾的刘屈牦怎么会看不透他心中的犹豫呢?事到如今,一些内幕却也不必再隐瞒。他呵呵冷笑起来。
“景行,实话跟你说吧。区区的长乐塬弹丸之地,还不放在我的眼里。选择从那里开刀,只不过是一个开始而已。长安朝堂,甚至整个大汉王朝,说不定马上就会迎来一个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了!不要说元召的那些残余势力,就算是当今太子,能不能保住他自己的地位,也是难说的紧啊!我们越提前下手,取得的主动权就越大,将来能够得到手中的利益就越丰厚,这么浅显的道理,你难道还不懂吗?”
景行呆在原地,脸色苍白。就算是还没有经历过激烈的朝堂争斗,他此刻也已经明白,自己已经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中,想要全身而退已经不可能了。
“舅舅!你说的这些……真的有可能会发生吗?”
“你是我的亲外甥,难道舅舅会害你吗?去好好地按照我的吩咐做……很可能不用多长时间,你就能从小小的县令一步跨入朝堂九卿之列了!”
果然,听到他亲口承诺的年轻人,马上抛弃了一切顾虑,热血上涌,语气也坚定了起来。
“到底该怎么做……景行愿听从舅舅吩咐!”
“很好!一切的玄机,就在你手中的卷宗里……哈哈!我已经派人去调集了城外三千驻军精锐,会同你一起行动。而你们的目标,就是长乐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