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琢奇道:“云怎么能追人呢?又怎么变成黑的?”
葛凤兰也说:“马大哥,我们大巴山也黑天得快,但不得象这个呀,排得齐整整来嚇倒人。”
马丙笃指指天上的云:“恐怕这里白天太阳升起后就被云层覆盖,周围雪山又高,落日一旦西下,雪山的影子隔挡阳光,云层便失了温度,于是沉到地下成了雾,这云是跟着雪山影子的移动下沉的,所以让人觉得是在追赶我们。云雾浓稠又没了光线,所以变得乌黑。但是沉在地面上不久就全部化成雨,我进去后也看见了,后面的雾已经全化成了雨,不过不是雨点而是水雾,这不,我就沾了一身。”说完,下命令让队员做好防雨准备。
惊恐过后,众人纷纷放下枪支,把易潮物资先盖上,又找出个人的雨具穿戴起来。
迷糊听着有趣,向马丙笃报告了一声,自己也钻进黑雾去试了一遭,好在披了块油布,出来后倒没有湿透全身,迷糊笑着对白先生说:“你别怕,这是个水雾鬼,不害人。”
片刻之间黑雾就笼罩了泉边,虽然有了马丙笃和迷糊的先后进入侦察,但大家还是有些紧张,马丙笃吩咐众人集中不要乱走,待雾化为雨后恢复视线再行动,于是大家开始忍受着黑雾带来的恐慌。
黑暗将所有人包裹起来,眼睛已经没有了作用,赵如琢只觉得吸进鼻孔的空气突然转凉,裸露在外的皮肤也象泡在了冰冷的山泉中,一瞬间从夏天进入了冬天,不觉打了几个哆嗦,葛凤兰察觉到赵如琢的动静,双手抱住了赵来琢的脸,赵如琢心中一暖刚要表露情感,葛凤兰却小声哼唱起来:“娃儿乖,不得怕,棋盘关上骑大马,骑完红马骑青马,一骑骑到祖祖家。”这哄孩子的儿歌,让赵如琢把刚要说出口的情话咽了下去,赵如琢心中反而生出了一丝依恋,也伸出手把葛凤兰的腰揽住,在冰冷漆黑的云雾中用这种方式鼓励着彼此。
马丙笃虽然看不见他们二人的姿态,但听着葛凤兰的儿歌也能想到赵如琢此时正沉浸在温柔乡里,也不出声去破坏。想起身边的曲珍不知是否害怕,就扭头安慰了声:“曲珍你不怕吧?”
只听曲珍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颤,马丙笃感觉不对,伸手在身边去找却摸了个空,又喊了一次,这才听到曲珍的回声来自脚下,马丙笃赶快蹲下伸手四处摸索,发现曲珍竟然蜷缩在草里,浑身发抖,马丙笃大急,又以手背探了曲珍额头滚烫得吓人,猜测可能是热冷交替引发急症,再加上曲珍本就带着遗传病根,可是黑雾未消无法细看。
这时曲珍口中也说起了胡话,一会阿爸拉一会马大哥,一会又是波密土话,马丙笃只能打断赵葛二人的情感交融,大声喊了葛凤兰来帮忙。葛凤兰摸过来,发现曲珍病倒后心中焦急万分,席地坐下把曲珍紧紧抱在怀中,马丙笃和赵如琢解下自己的雨衣包裹在曲珍身上,过了一阵曲珍颤抖的身躯渐渐平静下来,听着呼吸也均匀了,马丙笃让小道士把马灯举近,黑雾中的灯光只能照到一尺见方,模糊得无法看清任何东西,根本无法诊治。
“这该死的雾,怎么还不散!”马丙笃咬牙暗骂,这黑暗无奈的等候中,空有一身医术又当如何!
众人苦挨了半小时,雾气尽化为冷雨消尽,这黑雾来得快去得也快,所有人身上未被雨衣遮住的地方都湿了个精透,若是真正的雨点或能防些,可这浓密的水雾无孔不入,幸好物资等被油布包裹,否则损失就大发了。
曲珍这时稍稍恢复了一些,但是面色煞白,紧闭双眼,四肢没有节奏的轻微抽搐。
马丙笃先找到伍泰西,老先生虽然狼狈,但身体没有问题,其他队员风里雨里惯了的,只当作是一次暴雨罢了。这种情况下,马丙笃只能下令就地宿营,吩咐三个藏族队员先搭帐蓬,让小道士迷糊等寻柴生火,命令白先生和黑头两人前后站哨,大家看到曲珍病倒,依令而行但手下加快了动作,只有小道士和迷糊找不来干柴,急得百爪挠心,还是伍泰西提出把油布包裹的器材箱砸开当柴才解了眉睫之急,火堆只要旺起来,再加湿木一样能燃。
帐成火旺,总算有了块干燥的地方,马丙笃把曲珍抱到帐内,然后退出帐外,让葛凤兰给曲珍脱下湿衣擦干身体,再穿上干衣盖上一条毛毯,等葛凤兰忙完,马丙笃提着药箱钻进帐蓬开始了诊治。
其他队员虽然各自做着手头事情没有往跟前凑,也总是把目光投向这边,以示关心之意。
迷糊对赵如琢说:“饿看曲珍中了瘴气,刚才这黑雾肯定就是。”
赵如琢摇摇头:“黑雾若是瘴气大家有份,怎么只有她一个人发作?”
正在猜测间,马丙笃掀开帐蓬钻了出来,抱着双手紧锁眉头,众人看气色不对不敢相问,赵如琢正要开口,马丙笃先说了话:“你们刚才说的我听到了,曲珍不是受了瘴气,看症状应该是疟疾。”
赵如琢不解道:“疟疾不是蚊子叮咬传染的吗?这里也不见蚊子啊,再说自到西康起,就没有见过蚊子啊!”
马丙笃缓缓道:“一小时前黑雾来时估计曲珍已经开始寒战,但她没有说,强自坚持。而后寒去热来,体温上升,那时伸手不见五指,我无法看到她的面色和结膜,但是肤热、口渴和呕吐却是真的,后来呼吸急促,脉速而浮,我当时测脉估计心率在一百三十左右,直至昏迷。刚才在帐中又出了大汗,症状稍解,呼吸脉搏均有恢复,还能说话,这些都是疟疾症候,现在凤兰正在照顾着。”
赵如琢宽了些心:“既然三哥你知道病症,那就赶快治疗吧!”
马丙笃愁眉更甚:“我原以为青康苦寒之地,不会有这种热带病,根本没有带金鸡纳霜这类疟疾专用药品!”
赵如琢也是长叹,心知疟疾虽不是什么绝症,一般人扛上一个多月也就能过去,但在这种密林环境下却是极为难缠。
伍泰西看马丙笃神情萎靡,大声道:“至信!疟疾也只是寒热交替的病症,难道没有金鸡纳霜,你一身家传医术都白学了?!”
老话讲当局者迷,伍泰西这两句一下点醒了马丙笃,自有金鸡纳霜问世,治疗疟疾的其他中医方法就已经摒弃不用,现在无非再从中医角度分析症状,辩证施治,或有一线希望。
即得方向,马丙笃不再发愁,让小道士安排宿营伙饭,自己提了个了木驮架当凳子,坐在曲珍帐外双目微闭思考起来,从小看过的每部医书在心中一页页翻过……众人看他苦想,便都停止了互相交谈,动作也都尽量放轻。
忽然,清代名医陈士铎所著的《本草新编》在马丙笃心中定住,青蒿!对就是青蒿!书中写道青蒿清热解暑,还能除蒸,治温病暑热,骨蒸劳热和疟疾痢疾。
马丙笃站起身,喊了七八个队员在草丛中寻找青蒿,可是找遍附近四五百米却一无所获。林中草木虽然繁盛,但尽属珍奇,这最贱的青蒿却没有半根!马丙笃双目如炽,急出火来。
小道士这时轻轻的说了声:“队长,青蒿我有,只是干了能不能用?”说完从油布包裹的引火柴草包中抽出一捆已经干枯的青蒿。
原来,自从西安出发入秦岭时,因赵如琢晕车厉害,马丙笃就折了路边艾叶给赵如琢治疗,其他队员都学着嚼了艾叶。小道士看在眼里记在心中,一路上采些艾叶收在包里以备不时,但小道士总分不出青蒿和艾叶的区别,经常搞混,被种过地熟悉野草的队员们笑话,索性就不再采。当考察队离开梭磨进入鹧鸪山后,马丙笃命令队员提前采集柴草在过草地沼泽时宿营引火,小道士就把路边去年枯死的青蒿采了几大捆,夹在干柴驮子里,就这样一直走到白塔寺青蒿仍未用完,但也只剩了一小捆,此次进洞虽然望着台地上有密林,小道士还是按行军要求准备了引火柴草,用油仔细包好,万一遇雨还能有个燃火之物。
这捆青蒿带来了希望,马丙笃心中高兴嘴上却恼,抬手照着小道士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你这小子,这么多人找青蒿怎么不早说!”
小道士虽然委屈,但也知道马丙笃心系曲珍的安危,情急之下难免有些言行失措,于是没有闪躲,撇嘴闭眼准备挨这一巴掌。马丙笃当然不是真打,手甩到小道士的头边改成了向下,重重拍在小道士的肩膀上喊了声:“好!有你的!给你记功!”小道士耸了一下肩,把青蒿递给马丙笃后,忍着笑跑到泉边,洗锅烧水准备煮药。
接下来的事就没有什么悬念了,马丙笃用青蒿煎水给曲珍服下,葛凤兰彻夜守在曲珍身边,中间曲珍又发了一次寒热大汗,天快亮时曲珍恢复了精神,眼睛也有了光彩,虽然还不能说是治愈,但症状明显得到缓解。看到这种情况,马丙笃离开帐蓬,巡了一圈哨就钻进赵如琢帐中,心情放松倒在铺上,胡乱应了几声赵如琢的询问就进入沉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