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城北田陌相连,几十个人在这大平原上无处遁形,队员们脚下开始乏力了,又因为轮流背着钱大拿影响速度,钱大拿也罕见的喊出“放下我,我去和鬼子拼了”这样毅然的话,并且不停挣扎要下来,轮到小道士背着的时候也不理论,直接出手打昏钱大拿,一把抓起扛在肩上加速跑起来,队伍这才得到清净。
艾尊贤久在电报组操练得少,现在跑得实在喘不过气来,蹭到马丙笃身边艰难的说:“队长,我们这个跑法不行啊,鬼子铁心要追我们,甩不掉啊!”
马丙笃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就说!”
艾尊贤指着前方月色下的一处大村庄说:“我们到村里避避,让鬼子耽误点时间,这样就能脱身!”
马丙笃反驳道:“绝对不行,这群鬼子急红了眼什么事都做得出,要是在村里找不到我们又得杀人泄愤。”
艾尊贤也急道:“主任,打仗哪有不死百姓的,村里说不定早就跑空了,我们只是借个地形就走。”
马丙笃不同意:“只要有一户人家没走就不行!”
高敬复这时扯扯艾尊贤的衣服,也开腔道:“主任,我看还是按原计划往安阳城北门撤,洹河边不是有防线么?到时就有接应的友军了。”
马丙笃马上喊来迷糊:“你加快速度到洹河边与守军接头,一会我们到的时候让他们别误伤了自己人!”
迷糊领命提起速度向南跑去,除了老一营的队员,其他新人还是第一次看到迷糊的真正本领——跑!只见迷糊嗖嗖几步就甩开了大队,在田垄间跨跃奔腾,如同撒欢的野驹子,一会就跑得不见影了。
牛七彩赞叹道:“娘哎,这咋象个地老鼠,俺还一直当迷糊这名字是个懒汉咧!”
等到田垄尽头出现洹河水面的波光时,迷糊却去而复反,跑回来大声说:“不得了!洹河南边儿只有几十个工兵在桥上埋*,说是都等大部队回来防守呢!”
马丙笃大惊喊住队伍,心里飞快的琢磨,如果洹河边没有兵力得话,安阳就成了真正的空城,仅靠深不及人的洹河是阻挡不了任何军队的,再这样跑下去会把这股日军带进安阳,反而间接帮助了日军提前攻城,不行,一定要把日军引开!
停了这一下身后牛皮糖一样的追兵又近了,马丙笃焦急的向四周望着,这茫茫平野哪里能藏身呢?
钱大拿已经醒过来,听到这情形就说:“队长,让俺带几个老兄弟引开鬼子,你们撤吧!”
牛七彩也争道:“你都挨了枪子儿,这事儿还是俺老牛去,队长,俺带几个人保证把鬼子引到姥姥家!”
马丙笃咬牙难作决断,刚才已经放弃了一个重伤的何朝奉,现在又要放弃更多队员么?突然,马丙笃看到西北方不远处的一片熟悉的阴影,心中有了计较,马上下令道:“迷糊、黑头、小道士、牛七彩带十个人跟我引鬼子,曹证带着译电组、钱大拿、还有其他人过河进城,早上6点要是等不到我们回来,你们就自己去郑州和赵副主任汇合!”
曹证和钱大拿同声劝道:“队长,你不能去,让俺(我)去引!”
马丙笃解释了一句:“你们放心,引开鬼子后我有办法脱身,现在不能再等,快过河!这是命令!”
曹证和钱大拿听到命令二字,只能皱眉服从,带着人向河边跑去。
马丙笃把引敌的十几个队员叫在一起大声喊:“我们先开枪掩护曹证他们,然后跟我去上坟!”说完指向西北方略高的一片阴影
牛七彩楞道:“啥?上坟?咋还有小寡妇的事儿?”
小道士明白了马丙笃的想法,冲着牛七彩说:“笨牛!咱去上袁大总统的坟!”
牛七彩还是不明就里,其他队员同样一脸茫然,奇怪归奇怪,不妨碍大家伏地举枪射击,开了几轮枪日军的追击也停了下来,不知哪个队员的子弹比较幸运,远远能听到一声鬼子突然发出的惨叫。
这边工作队是停下了,那边的日军却没停,马上分兵包抄,正面的日军也持续匍匐迫近,射出子弹已经越来越有准头了,经常打在距离不过十几米的地方。
马丙笃向后望望什么也看不到,估计曹证等人已经脱离日军视线到了桥边,于是喊了声:“全体都有!跟我走!”喊完当先起身弯腰向西北跑去,十几个人跟在后面,小道士白天来过熟悉环境,所以跟在最后作个收尾。队伍跑动间, 马丙笃又让大家开始咒骂天皇。
浅田立男发现这股支那部队似乎变小了,正在犹豫要不要追击,突然又听到令人怒气沸腾的骂人声,随即调转方向跟了上去。其实这时候只要浅田立男静心观察十分钟,最多派两个斥候侦察一下就能得出安阳已经在向自己招手的结论,可是明知骂人是故意吸引也得去追击,失去了一个攻克安阳的大好机会!
十几个队员几乎都未来过袁林,这时见到石碑凛然、翁仲林立的场面,又加上突然进入松柏森森的幽深境地,不由腿打颤心打鼓,牛七彩尤其相信鬼神,这时候双手悄悄合什四面拜念:“大仙,俺们借您这儿躲躲,都是中国人,保佑保佑吧!”
马丙笃说道:“这是北洋大总统袁世凯的墓地,大家不要轻易开枪,跟我来!”
话音刚落,就听到侧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原来是马长官,俺还以为是日本兵勒!”从松林间走出一个黑袍老者,正是候贯一。
队员们不知情马上把枪口抬起就要瞄准,马丙笃喝道:“都放下枪!”
候贯一手持单刀,黑袍也被掖在腰间,走近后问道:“马长官,俺听见动静不小,日本人打到哪儿了?”
马丙笃赶快道:“候先生,后面有一队日军在追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躲!惊扰了袁总统的寝地,多有得罪!”
候贯一也听到了袁林外越来越近的人声和零星枪声,不多想便道:“恁们正好躲到那个洞子里,兴隆木厂马老板本来晚上要填土,后来听见北边儿打起来,弄了个假砖头盖子人就先跑了,你们这十几个人全藏进去都中!”
马丙笃赶快招呼队员向后面的井口跑去,大家依次攀下,最后候贯一却不跟来,马丙笃劝了两句,候贯一坚持要会会日本兵,这么大个袁林不能没有人看守,要是被日本人轻易毁坏那就是大错一件。
马丙笃知道候贯一职责在身就不再劝,最后一个钻下去后,候贯一就势盖上了假砖盖,把砖面附件的痕迹清理掉,又从旁边揪了一把枯草洒在盖子上,手持单刀,从容的迎着日军进来的方向走去。
阴井下的祭坛里还算宽敞,有人打开手电筒照亮四周,十几个人逃命的脚步终于停歇下来,一个个躺在石板地面上揉脚搓腿喘着粗气,就是祭坛空气实在太少,喘了一阵都觉得憋屈,马丙笃自己坐在井壁与祭坛相连的地方,让小道士踩在井壁脚窝的最高处,把头紧贴在假砖盖底下,仔细听着地面上的动静。
过了很短功夫,小道士就听到了一片军靴声和人声,紧接着就是候贯一的大声质问,同时也有十几声生涩中国话的喝斥,虽然听不清原话,但能根据个别字词猜到双方争执的内容,候贯一表明这里是中华民国已故大总统的陵地,日本兵必须退出去,而日军方面强调是在抓捕侮蔑天皇的支那溃军,必须严加搜查!争执喝斥越来越大,最后在一声枪响中争执声彻底消失。祭坛里的队员们的心都是一落,知道候贯一肯定遭了毒手,便停止了揉搓休息,一面给枪里压子弹,一面望向马丙笃等待发令。
马丙笃强忍心绪,伸指向众人比划了一个嘘声动作,静听地面的响动。果然,在几声日语口令后军靴声四散,日军肯定开始在袁林中展开搜索,马丙笃转身向众人小声说道:“如果鬼子发现这个洞肯定会派人下来侦察,我们杀掉一个是一个!可是谁要害怕现在就说出来,我先给他个痛快的,别指望投降找活路,刚才大家都骂过鬼子天皇,我相信鬼子不会放过我们每一个人!”
马丙笃说这种威胁意思的话也是没有办法,工作队本来就是临时拼凑起来的,现在井下的不仅仅是老一营和二营的士兵,还有前伪军和普通铁匠,一旦落到绝境保不齐会有什么情况,所以只能先断了队伍中可能的投降心思。
牛七彩听到先开言:“队长,俺老牛听你的,这小鬼子没有好东西,谁要怕了俺先动手,可是谁要投降,俺让他比落到鬼子手里头更惨!”
迷糊反而轻松的说:“咱好歹也是一起拼过命的弟兄,死在一起也算缘份,饿看这关要是趟不过去,埋在这儿还挺美,大总统选下的地方,那可是皇上的风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