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如琢有些无奈的说道:“三哥,我哪能欺负到她头上啊!凤兰昨晚到今早哭个不停,就是看着这几个孩子可怜,她一心想给这些孩子安顿个去处,刚才还说要是我不想办法她就把孩子们带回广元去,在大巴山上打猎也能养活,这虽然是气话,可是自从我知道章家坨的事情也想为孩子们找个去处,不能任他们这样流浪啊。可是咱们工作队也没有这种能力,战区也不会管这种小事,送回西安吧也没地方落脚,真让人发愁。”
马丙笃沉思了一阵,说道:“这几个孩子我们必须得管,现在黄河以北都不安全,只有带到郑州或武汉才可能有教会孤儿救济的地方,到那里才能算安顿。”
葛凤兰却不同意:“马大哥,我听说啥子孤儿院只有大地方才有,现在打仗孤儿到处都是,我想不一定有人收啊!就是收起也成了洋人的娃娃儿喽,洋人就没得好人,以前我信红灯教就是打洋人。”
马丙笃知道葛凤兰说的虽有偏颇但也是实情,从前清开始,随着基督教的传入,一些地方开始设置了教会孤儿院或育婴堂,免费提供衣服、饮食、住宿,并对学生除了进行文化教育外更进行彻底的宗教教育,对于这种教会的孤儿福利,无论清廷还是国民政府都是抱个不反对不支持的态度,当然,除了对宗教灌输这一项有些争议外,教会孤儿院对孩子们的照顾还是值得称道的,只是,现在这时节就连教会自身也是风雨飘摇,难以面对如潮的孤儿。
马丙笃说道:“教会要是靠不住,我想起报上有个消息,说上个月起蒋夫人在南京、武汉和上海筹办战争孤儿院,现在已经收纳了几千孤儿,那里应该能安身。”
赵如琢却说:“三哥,这个消息我也知道,可是现在淞沪战事吃紧,上海就不要提了,南京武汉都在防御,报上虽然说打了一个又一个胜仗,但你我都清楚连首都咫尺的江阴都暴发了海空战斗,足见南京也不安全,孩子们又不是这些古物可以埋起来沉江以后再找,这可都是人命啊,全村可能也就剩下这几个娃娃了,我们得救啊!实在不行就让凤兰带回四川试试?”
马丙笃最后决定:“也罢,砚磨,我派两个人把孩子们带到西安,先安顿在我家里,再让我父亲给他们各谋出路,他老人家应该能支持。”
赵如琢想了想:“这虽然是权宜之计倒也可以,我再给学校和伍先生写信,请他们也帮着想想办法,但是队员们都是在册军人,三哥,你也无权命令他们执行送孩子的任务,一路回去关卡甚多,肯定会被上峰知道,擅用私兵可不是小罪!”
葛凤兰听道孩子们有希望安置,高兴之下不管不顾的说:“派啥子兵嘛,我个私送娃娃们回西安!随便他哪个查,也和马大哥没得关系!”
马丙笃对葛凤兰说:“凤兰那,我不是不信你,但这千里之遥你一个女子实在不行,让我再想想办法!”
旁边一直听的喇都这时磕磕烟袋,懒洋洋的说了声:“你怎么就忘了我这老头子?!这些个小兔崽子我来送,顺便瞧瞧西京城!”
几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这个前清将军身上,喇都站起身说道:“怎么着?觉得我老头子不中用?不信找个人儿比划比划,咱也甭说水面儿上的功夫,就在这院子里牛七彩那个大个子也不是我对手!”
马丙笃问道:“喇爷,您不是要回广东嘛,我还准备让您一起上火车到郑州,再一路跟着古物到武汉,从武汉坐上火车从粤汉线下广东很方面,你现在要是去西安,再回广东可就太远了。”
喇都却一瞪眼:“马队长,大伙儿一直说你家在西京城开着医馆子,怎么不欢迎啊?怕我吃穷了你们家?”
赵如琢这时插话:“我倒觉得喇爷带孩子们去西安是个好主意,只要喇爷不急回广东,在西安转转也是好事,三哥,你以第一战区巡视官的名义给喇爷开个路条凭证,说喇爷是有功于我们的爱国百姓,因为看着被日军屠村的孤儿心中不忍,就一路护送到西安以求安顿,这也是实情啊,谁都不会查出问题!”
这事儿说成后大家都高兴起来,葛凤兰又提了一件事:“马大哥,还有个事情啊!”
马丙笃笑着说:“凤兰很难得找我啊,一次就说个够,还有什么事?”
葛凤兰这时放低声音说:“我想把三妮子带起走,这娃娃儿聪明勤快,还能帮到大家做饭,给我当个伴儿更好嘛,不然我跟在工作队里头也没得说话的人,三妮子的工钱不要工作队开起,我自己给,现在我也是队员嘛,啥子参议会也给我发银元哟!唉,去年子去西康哩时候我还有个曲珍姐姐,虽然路难走起,比现在还安逸些……”说到这里,葛凤兰突然停下,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想解释也无从开口,想岔开话题更没法寻找,一时慌乱起来。
赵如琢心中气恼,甩了衣袖恨恨的冲着葛凤兰埋怨着:“你呀!”
马丙笃却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很正常的回复:“既然凤兰你看上三妮子,那你就和她去说,只要她同意就先帮着大家做饭,三妮子我也会当成新收队员报告上峰的,工钱肯定不要你开,你的钱还是攒嫁妆吧!”
葛凤兰心中有错,罕见的没还嘴就走向厨房去找三妮子了,小道士也选择了这个时候端着空空的柳条簸箕,跟着葛凤兰去厨房拿萝卜干,不一会儿,就见小道士端了满满一簸箕萝卜干出来,脚下轻快面带喜色,心细的人都猜出小道士听到了想要的结果。
马丙笃也在此时喊过高复敬,口述了给父亲马印恒的电报:
叩禀父亲大人膝下,儿离家三月未归,未知家门合族老幼康泰清吉否?儿未得堂前进孝,甚觉抱愧!皆因儿为国效力之志未张,盼望大人福躬安康,儿之幸也!儿自入第一战区以来,转战冀豫平津,现蒙战区程长官并国防参议会诸公错爱,儿已任第一战区文化挽救室主任,兼署第一战区巡视官,虽无彪炳战绩可托飞鸿,亦获颁末微勋奖,儿一切平安,大人在家勿要持念。
前月儿与所部御寇于正定城外,偶遇一村名章家坨,全村父老皆为寇屠,计二百余口,儿亲睹血腥,人寰为之惨绝,幸有逃出孩童五人儿暂容之,儿思四方战起,政府恐无力救助,故擅作遣回西安之举,请大人为诸儿择良善人家收养为宜,亦可择年长伶俐之童为固元堂学徒,传之以药石方匮,以冀有所技成。
护童归陕之人为前清键锐营参将喇都,儿在平抗敌时喇公助益极大,此次不念年迈毅然千里护送,想必大人亦为其高义所喜,喇公抵陕后旋归岭南桑梓,请大人为公措置车马为嘱。
父亲大人,冀鲁已经不保,晋绥也有沦陷之虞,淞沪战事亦不乐观,此战之期恐久也,日寇毕露锋芒未尝一败,实为儿等军人之耻,儿虽不能光复国土,却也有成仁之心,若儿早去大人未可悲绝,为国纳躯亦是儿之光荣也!家中之事尽付二弟丙诚,丙诚聪颖勤勉,足全儿之不孝。
儿 丙笃遥拜于豫北安阳 酉引
高敬复含泪复述着这封有着决别意味的电报,待马丙笃签完字郑重敬礼后进屋发报,电报是直接发给三十八军西安留守处的,再委托留守处转呈马印恒,因为不是什么密报,所以明码发送十分快捷。
马丙笃给喇都开具了一张证明,说喇都是慷慨爱国的义士、救助孤童的善人,志愿护送被日军屠村的幸免幼童到陕西,请沿路军警政府给予方便,最后署上第一战区巡视官兼文化挽救室主任的大名。
马丙笃又让曹证取出200块大洋,连同证明一起交给喇都,说道:“喇爷,今晚我们一起上火车,到郑州后我另找火车送你们到西安,如果快得话三天就能到。”
喇都倒没推辞银元,问了声:“西京城有什么地儿小孩子能玩儿的?”
马丙笃被这个问题给问楞了,反映过来后才明白这个孤身老人确实起了疼爱孩子的心,就笑着说:“西安城可比不上北平,砖瓦城墙这些都差不多,我再给我二弟写封信,让他带你们好好转转,西安城好看的不多,可是好吃的不少,天锡永羊肉泡馍、马鞍桥油糕、白云章饺子、教场门饸饹,我说着都馋那!”
下午除了厨房准备伙食没有停外,众人依旧休息,这时最忙的是警佐费举,必须找到足够的大车才能转移东西,在火烧眉毛的时节哪怕有马丙笃的银元重赏也只凑出了三十多辆,章在涯计算之后需要往返四次才能全部拉完,折腾时间虽然长些,但总算有了着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