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一清道:“我前两天把这照片给了文学院的老贾,就是贾丰年,你也知道,他是古文字大家,他一看照片就拖着我不放,连着两天晚上耗在我家里,追问我来源,这老家伙太难缠,昨晚我实在躲不过,就把你给供出来了,他当时就让人订了今天中午到北京的机票,说是来找你当面说,所以黑石盘具体刻的什么我也不知道,这老东西真不地道,你可要当心啊,他一身水磨功夫简直是登峰造极!”
马鸿陵一时忘了说话,只是隐隐觉得黑石盘带来了消息太过突然,未及多想,韦一清又说:“昨晚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有接,老贾今天早上给你打也没有接,所以让我再继续联络你,估计他这会在飞机上了,你见到他时说话悠着点,这老家伙家伙脾气倔,是头顺毛驴。”
韦一清唠叨了几声挂了电话,马鸿陵不用想也知道了,那个陌生号码就是贾丰年打来的。
洗把脸顾不上吃东西,马鸿陵换了衣服一边下楼一边给小措打电话,让小措订了宾馆,在天外天烤鸭店也订上一桌,然后开车直奔北京机场而去。
二环出了名的堵车,马鸿陵心中有些急,所以从联想桥上了三环,路上几次打贾丰年的电话都在关机中,等到了机场停好车,跑进到达出口时,大屏幕明示西安的航班也刚刚降落,贾丰年的电话也随之打了进来。
马鸿陵刚说声对不起,贾丰年就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只说不用道歉,正在下飞机,见面再说。
马鸿陵对于贾丰年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如今闻了贾丰年的声,便觉得果然如韦一清所说,贾丰年确实非常直率,恐怕得罪的人不在少数了,若不是有一个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的大名头撑着,也未必能在如今的高校里立足。
贾丰年身体矮小,略有些胖,虽然年纪不算很大,但一头银发在人流中十分抢眼,依着韦一清的描述,马鸿陵一下就认来,快步走向前去,低头鞠躬,十分尊敬的说:“贾老师辛苦了,本来是我托韦老师请您看看照片的,您有什么需要打电话给我,我回来学校就可以,怎能让您大老远的奔波呢?您的行李呢?”
贾丰年看上去没有领情:“我只有一个小包,别说这些,走吧。”
出了机场,在车上贾丰年就问:“你这个东西是在哪里发现的?”
马鸿陵说:“是一个朋友拍的,我也不清楚具体在哪里,问他也不说。”
贾丰年又追问:“你这个朋友在哪里,我能见见吗?”
马鸿陵只能继续往上下编了:“人不在国内,说是在的美国什么地方发现的。”
贾丰年思索着自言自语:“难道是大都会博物馆?不,不会的,自然历史博物馆?也不象啊,难道是民间藏品?对,照片的光线不象是室内展览,可能是什么地窖里随便放的,这些外国人,这么珍贵的东西不好好保存,万一有个好歹,可惜,可惜,可惜。”
连说了三声可惜,贾丰年便不再说什么,又钻进思考中去了,把身边的马鸿陵当作一团空气。好在有韦一清提前打了预防针,知道了贾丰年的脾气禀性,马鸿陵心中也不恼,说谎的感觉让他面对这位老学究的问题多少有些愧疚,所以在专注开车的同时,也考虑着怎么应对贾丰年接下来的盘问。
中午时分倒是不太堵车,不一会到了天外天烤鸭店,小措已经在门口相候了,马鸿陵还担心贾丰年有脾气不肯用餐,谁知贾丰年大步迈进包厢,虽然不喝酒,但把个烤鸭吃得风卷残云,小措多要了四份面饼才够吃,三人又喝了鸭架汤,马鸿陵对小措使个眼色,小措说是有工作要做,留下宾馆房卡,结了饭钱就离开了。
贾丰年把服务员支出去,喝了口茶:“我这次专程来找你,想必你也能猜到,你的照片确实很重要。”
马鸿陵点头称是,又给贾丰年添上茶,静听下文。
贾丰年有些回忆般的说:“前几天韦一清把照片给我后,我当时就非常震惊,问来历这老家伙只说是一个学生送来的,其他怎么也不肯说,我只有厚着脸皮到他家中耗了两天,这才知道了你。你一定听韦一清说过我不近人情,是头倔驴,不要站起来,他说的没错,我就是头倔驴,只不过我从不为工资职称和子女就业发倔,能让我发倔的,只有文字了。”
马鸿陵不知说什么来宽慰一下这位老人,只能抱以真诚的眼神,认真的点着头。
贾丰年迟缓了一下,突然发问:“你知道金母文吗?”
马鸿陵连思考都不用,当即摇头。
贾丰年解释道:“中国的文字有很多种,金文、甲骨文、真草隶篆这些,但这些都是一种文字,相互有传承演化的关系,历史中还有很多没有流传下来的文字,比如西夏文。”
马鸿陵这时接了话:“西夏文我知道,每个字都是汉字部首构成的,看着很熟,但就是认不出来。”
贾丰年从包中取出黑石盘的照片:“还有些地方性的文字,蝌蚪文,女书,东巴文,都只是诞生了一段时间,却又消失了,又或是流传地域极小,没有影响力,而这张照片上的文字,却延用了四千多年,有人说是金文的始祖,但没有达成一致,所以暂称为金母文,学界猜测是夏朝诞生的文字,这说它是华夏文字始祖也不为过。”
马鸿陵疑惑道:“那怎么没有听说过呢?这应该是一个改写历史的重大发现啊!”
贾丰年叹道:“你知道,金文和甲骨文分别刻在青铜器上,或是骨头上,所以能保存至今,如果不是载体足够坚硬,可能早就消失了,我们今天也不能得知这两种文字了。而这金母文,就是因为会书写的人非常少,而材质往往是树叶麻帛,流传下来的也只有百余字,还不能当作文字进行定义,最多划到符号里,而这张照片上却足足有五百多个不一样的字,如果照片是真的,已经可以称其为文字了!甚至这些文字还能确证夏朝的存在,因为所有的夏朝遗址都没有文字类的器具出土,国际上也不公认夏朝的存在,所以这些文字对于每个中国人太重要了!”
马鸿陵接过照片,看着熟悉的花纹道:“贾老师,我看这都是雕刻的是圆形的花纹啊,难道也是文字?”
贾丰年指着花纹说:“这些花纹其实就是文字,只不过书写规则与普通汉字不同,古代行文,是从右向左竖写的,而金母文是从最中心开始写第一个字,顺时依次写完,而且要连笔不能断线,最难得的是,最后一个字写完要正好组成一个整圆,加上笔画繁琐,所以很多人当成了花纹装饰。”
马鸿陵细细从照片的中心看去,果然发现陀螺状排列的象花纹的文字,一圈圈放射开来,不由心中也是一震,问道:“那您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吗?”
贾丰年摇摇头:“我还不能破译,只认出了十几个字,有‘天、日、月、量、年’这类的,还有些开天地支的纪年,我估计和甲骨文上的内容相近,可能是一种祷词吧,但只是我的推测,你不用这样理解。”
马鸿陵又问:“这文字的年代能看出来么?”
贾丰年还是摇头:“如果真是金母文,那年代可远可近,远的可以到夏商,近的可以到元明,跨度四千年,而且其文不见正史,只能从野史和民间传说中揣测,金母文相传是大禹所创,是为祭祀天地神仙而作,后来的鬼谷子、东方朔等也擅长金母文,可是由于眼光局限,只把金母文当成祭祀专用文字,失去了民间传承,就基本荒废了,对了,明代的严嵩你知道吧?”
马鸿陵答道:“是大奸臣严嵩吗?”
贾丰年说:“是的,严嵩擅写青词,就是替皇帝写华丽文章,文藻优美,然后焚烧祭天,嘉靖帝偏爱青词,他的内阁大臣中一多半人擅写青词,最出名的当然是严嵩和严世番父子,由于写完就烧,所以没有留下字迹,连残片都没有。”
贾丰年又讲了关于青词的一个故事:
清末大乱中,一伙土匪盗掘了江西分宜的严嵩墓,后被江西督军李烈钧的一名团长拿下,审问时,这伙土匪也连呼冤枉,说只是盗了个严嵩墓,墓中连棺材也没有,严嵩尸骨卷在草席中,也只有零星几块,除了几篇文稿草纸,什么金银财宝也没发现。团长不信,你一伙土匪连事前摸底都没做足,就去刨坟,肯定是隐瞒值钱之物了,拷打之下,土匪交待,看乡间戏文,严嵩当过宰相,墓中肯定油水十足,这才起了歪心,没想墓中连块铜片子也没有。土匪不知严嵩死前早已被抄家,最后靠乞讨度日,哪里还有什么值钱东西,看土匪实在交待不出什么,于是团长将匪首砍头示众,匪众强逼从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