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丙笃也有些意识:“你是指的那个有莲花的铜盘?就象魔国领地里的长生传说?”说完这句长吁了一口气“袁世凯因尿毒而亡,这可是不治之症,若是他听到某个传闻,故意建墓于此追求长生也说得过去,当然了,他没有这个福气,否则别说长生,再给他多活二十年,中国还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
赵如琢看了怀表,下午4点刚过,便提出想去袁林一游,虽然不一定能发现与洞穴有关的事物,但总算来过一趟,马丙笃也有好奇心思便同意了这个提议,命令小道士道:“你回到坑口检查填土,完成后让吴家兄弟自行离去,再把迷糊带到袁林来,我们最后从平汉公路返回安阳城,我和副主任先去袁林,对了,那些随同保护的友军愿意来就让来。”
小道士领命后收拾好洛阳铲向西跑去,马丙笃和赵如琢沿着田垄慢慢向东而来,十几分钟后就穿过平汉铁路和平汉公路。十几天不通火车,安阳城北的铁轨已经生出点点黄锈,公路上还有三五成群从北面下来的逃难百姓,推车的,赶车的,也有牵驴牵牛的,拖儿带女十分恓惶,婴啼母泣让人揪心。有几个光脚的半大孩子没有大人伴随,破袄烂衫的挤在一起向南跋涉,中间最小的一个女孩可能有七八岁,一直哭嚷着饿了走不动,大些的孩子在鼓劲,说安阳城就要到了,进城才能要到饭。
马丙笃听口音比较熟,就叫住了这几个孩子问道:“你们从哪里来?河北?”
几个孩子被突然问话的负枪军官吓住了,相挤得更紧把最小的护在中间,有个看着最大的十五六的孩子壮着胆说:“大爷……长官……老总,俺们家都在正定章家坨,日本鬼子来俺们村儿把人杀,杀,杀光了,全村只有俺们几个小的跑了。”说到这儿有了哭音,其他孩子也哇哇跟着哭了出来,那个最小的女孩子不再哭饿,而是哭喊起妈妈。
章家坨,分明就是正定防御战中被日军屠害的那个小村子,马丙笃的心狠狠收缩着,回想起那幽暗月光下惨绝人寰的一景。
大孩子看着这位长官不像坏人,先止住了哭泣问道:“听人说往南走有活路,南边哪里有饭吃啊?老总行行好给俺们说一下吧!”
马丙笃指着安阳城的北门说:“你们进城后找天宁寺,寺院厨房里有个做饭的姐姐叫三妮子,你们找她要吃的,就说是马队长让你们去的!”
大孩子有些不信:“这三妮子姐姐一准儿能给俺们吃的?”
马丙笃郑重的点头,掏出纸笔写了个条子交给大孩子,说道:“一定能给,我还知道她正在做晚饭,晚上有鸡肉和烙饼吃,寺里有个姓费的警察大伯,你们把这个条子交给,他就能给你们安顿住的。”
大孩子接过纸条看了又看,当然不认字也是白看,旁边有的孩子已经在咽口水拉扯着大孩子就要去,可是这大孩子又偷偷瞄了瞄马丙笃出神的表情,却把条子退了回来:“老总,俺们不要,俺们不吃不住了。”
马丙笃心知孩子们警惕高,换上微笑道:“你是怕我把你们拐了?呵呵,你们村我去过,村南边两里是不是有片槐树林子?你们收的玉米是不是全堆在村西晒场上?”
这时候有个小孩子先抢答:“有有有,俺们可喜欢在槐树林里玩儿了,那里头什么鸟儿都有!”
另一个小女孩也说:“俺家就在村西头儿,玉米垛子多得数不清呢!”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正回忆家乡的时候,小道士带着迷糊和其他队员也跑步过来,在马丙笃身后排队立正,马丙笃看到队员来到就把纸条收了起来,喝道:“迷糊!”
迷糊应声答道:“有!”
马丙笃继续大声说道:“我命令,你现在带这几个孩子到天宁寺,安顿好吃住,告诉三妮子把鸡杀了,烙饼也给准备,你记好了,这几个孩子是正定章家坨村的!”
迷糊听到前面半截命令时有些不愿意,要让自己带这些要饭孩子太丢人了,没想到这几个孩子是章家坨逃出来的,马上清楚了马丙笃的用意,大声应道:“明白!坚决执行!”
大孩子看着这一幕先是呆住了,清醒后突然喊了声:“跪!”这几个孩子齐刷刷跪了下来,大孩子又喊声:“磕头!”孩子们顿时在地上磕起头,脑门碰的黄土道路砰然作响,孩子们被拉起后,欢天喜地的跟在迷糊后面向城里走去,最小的那个女孩还向伙伴们传授着经验:“鸡有啥好吃勒,还是烙饼香,我能吃五张!”其他伙伴说到饭量也不示弱:“我能吃十张!”“我吃二百张!”“我,我我能吃两个二百张!”
赵如琢挺奇怪马丙笃的举动,自从进入河南以来不知遇到多少颠沛流离的苦难人,自己也看得麻木了,身为军人的三哥怎么也大动恻隐之心。目送孩子们走后,马丙笃讲起了章家坨村的那个夜晚,赵如琢也听得咬牙切齿、浑身发抖。
带着这种忿恨之情,三个人来到了袁世凯坟园的正门,也就是所谓的袁林。
马丙笃觉得这个叫法不对头,开口道:“砚磨,以林为名只有圣人才配用,全中国也就孔林和关林两处,怎么这个窃国大盗也能用林字。”
赵如琢说道:“我听说袁世凯死后,袁克定想沿用帝王规制将这里称为‘袁陵’,可是执政总统徐世昌不同意,意思是袁世凯生前虽然有称帝的举动,但后来自己取消了洪宪年号,再用袁陵的名字不妥当,恐怕引起民间的抵制,就建议改为‘袁林’。三哥,我看这徐大总统也是个和稀泥的人。”
马丙笃从气转笑:“砚磨说得对,枉顾历史和稀泥,所以北洋政府也长久不了。”
玩笑归玩笑,真正走到近处才觉得不能小看了这座草草落成的“袁林”,整座坟园以藜寨围护,环绕着清水石渠,正门处铺有石桥,坟园内里面松柏梅槐浓荫蔽日,在平旷的洹河边的确景致不凡。
袁林的最南端是一面硕大的照壁,规格之大当世无双,照壁上全是砖雕精湛,纹饰极为精美,绕过照壁就是神道,神道中央有一座钢筋水泥砌筑的西洋牌楼,两侧依次分列着汉白玉质的望柱、神兽和文武官员。
赵如琢边走边看,不禁叹道:“这望柱上雕着十二章纹,可是帝王所专用的纹饰,看来,袁世凯死后也要追着皇帝待遇。”
小道士看着神道两旁的石像笑出声来,这些文官武将十分有趣,个个如真人般大小,按着汉代古衣加上北洋军装的混合,怎么看怎么别扭,文官头顶平天冠,身着祭天大礼服,袖手肃立神态恭谨,而武将身着北洋军服,腰扎皮带手握军刀。无论是石人还是石兽,雕工臃肿、神情萎靡,哪里有一国之君的气势,倒是一伙戏班子的再现,极为滑稽。
正看正走间,突然听到侧面有人喝止:“恁是啥人,敢闯大总统的陵寝?!”
随着声音走出来一位五十多岁的黑衣老者,声音高细,双眼颇有勾魂之光,手里平端着铁耙子,看样子正在神道边上收拾落叶。
马丙笃估计是看坟之人,解释道:“我们是守城的国军,过来游览一下。”
黑衣老者皱眉又说:“哼,进了大总统的陵寝为啥不解刀枪?真不懂礼数!”
马丙笃也有些生气:“袁世凯这种人也配称大总统?我们进来看看又不是专门祭他,你又是什么人?”
黑衣老者眼睛眯缝着,也同样气势不弱:“俺是大总统的卫兵,现在大总统升天了,俺就在这里守着,恁们要进来必须解下武器,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有种的报上番号来,这官司打到你们师长军长,甚至是国民政府我也不怕!”
马丙笃给气乐了:“原来你是袁世凯以前的亲兵,真不知道以前得了多少好处,果然忠心不贰,我们就是不解枪你能怎样?我再说一句,这大卖国贼他不配!”说完继续向前走。
黑衣老者吼了一声,从神道边跃过来轮耙就筑,仿佛手里使的不是农具,而是一柄青龙偃月刀。
小道士自从进入神道时就已发现了这个老者,只是因为对方一直在耙地就没有刻意防备,现在看到此人动起手来,连忙抢在马丙笃前面飞起一脚把铁耙踢开,但是收脚时十分吃痛,边退边转,旋了两圈才卸去力道。
黑衣老者也奇怪,自己这一耙纯粹是吓唬,没有用足力量,但仅是这样普通人也碰不得,却被这个清瘦的小兵轻易踢开,而且没有受伤不继的样子,于是心中好胜之意涌上,又喝了一声:“这娃娃还中,再来!”
说完扔了铁耙甩膀抖腕扑向小道士,双臂捉拿摔劈、冷弹脆快,大开大合极是好看,小道士也以师门所学的太极功夫应战,在黑衣老者的左锁右闭下总能转出去,黑衣老者动作虽然迅疾却一时奈何不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