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琇直到快天黑了,才等到派去广平王府的家人回转,心里还担心是有什么事。没想到那家人回禀道:“世子亲自来跟小的说,谢姑娘送的螃蟹了,也多谢姑娘的提醒。姑娘好意,他铭感于心,却不知该如何报答。有心要送姑娘一份回礼,却又不知该送什么好,只有请姑娘担待些,容他多想几日。”
赵琇觉得奇了:“我也没说要回礼呀,况且他不是早就回过礼了吗?怎么会这样说?”
那家人也说不明白,赵琇便让他下去了,自个儿想了想,也始终想不明白高桢那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她并没纠结多久,就把这件事丢开了。
第二日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赵家小宅一大早就忙碌起来了。打团圆饼、祭祖、布置院子,全家的人都忙得腾不出手来,还特地从侯府旧宅那头抽了一批手脚麻利的男女仆妇过来帮衬。
赵启轩一家人都在京城过中秋,吃过午饭小睡了一会儿就过来了。起初只是陪着张氏他们说话,后来见赵琇和卢妈在前院指挥家人做事,还时不时回来问张氏的意见,赵启轩之妻马氏就有些坐不住了,连忙主动要求要帮忙。
中秋晚宴的准备工作早从两天前就开始了,今日正日子,要忙的不过是布置院子罢了。点缀院子用的时兴花卉全都是自家庄上出的,一盆一盆儿整理得漂漂亮亮才送过来,只需要照一定的次序摆放好,其实并不是很麻烦。家里挂的各式彩灯、花灯都是早就买回来的,拿竹竿挑着挂到了廊下,只等天黑了一点亮就好。祭祖的事张氏亲自带着赵玮料理,赵琇就去厨下看今晚的菜单和材料。马氏转了一圈,发现自己其实没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就挤进厨房,非要亲自下厨做两个拿手菜,好孝敬一把叔祖婆婆。
赵启轩看着这番忙碌的景象,就觉得自己不可以把自己当成是外客看待,便主动带着儿子出门去,到集市上买了几盏彩灯回来,又买了几包酱牛肉和酱鸡酱鸭。他儿子赵淮看到街边店里卖的“兔儿爷”,也买了几个,打算带回去给小姑姑和妹妹玩。
所谓“兔儿爷”,其实是一种泥塑的玩偶,因为中秋节的主角是月亮,而神话传说中,月宫中还住着玉兔,所以就有了中秋祭月必用兔儿爷的习俗。不过本朝以来,兔儿爷渐渐成了孩子们喜欢的玩具,各种花色都出来了。赵淮带回赵家小宅的几个兔儿爷,有坐麒麟的,也有坐着葫芦的,甚至有一个穿戴成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座下是只威风凛凛的大老虎,老虎额头上还顶着个“王”字。
赵淮买的兔儿爷一回到家就立刻成了女孩子们的新宠。赵沅抱着一个大的,咯咯笑道:“早上我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街边卖这个了,南边没有这东西,我早就想要一个,又怕娘不高兴。如今哥哥买了,我就可以玩儿啦。”
马氏却有些埋怨儿子乱花钱:“有一个就行了,拜月时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位兔儿爷?”从前家里经济窘迫,母子三个恨不得把一个铜板掰成三瓣花。如今家里有了钱,丈夫出手又大方,儿子兜里从没少过零花,她又要开始担心儿女会养成大手大脚的习惯了。尤其是在京城这种花花世界,她实在是有操不完的心。
赵启轩便笑着对她说:“虽然儿子买了好几个,但每一个寓意都是不一样的。比如这坐老虎的兔儿爷,合该送给玮弟,因老虎是百兽之王,就寓意着得他的人将来会是大元帅、大将军,家业必定兴旺发达;而这坐麒麟的呢,因有麒麟吐书的典故,谁家生了儿子的,常有人说那是麒麟儿,就意味着这家的儿子将来读书科举,是有大出息的,岂不正配咱们淮哥儿?”
马氏听说这玩偶还有如此吉利的寓意,倒是改了态度:“当真?那咱们可得把这坐麒麟的兔儿爷迎回去好生供奉才是。”倒把赵淮给臊了个大红脸。坐麒麟这一尊兔儿爷,其实他是打算送给小叔叔赵玮的。赵玮也读书科举。可如今母亲这么一说,倒叫他不好送出手了。
赵琇在旁听得有趣,便问:“这东西还有这么多讲究?那这个坐葫芦的呢?难不成是指福禄双全?”
赵启轩抚掌笑道:“正是福禄双全的意思!妹妹真个心思玲珑。”
一旁的赵沅玩着手里的兔儿爷,忽然惊喜地道:“哥哥快看!这个兔儿爷的嘴是可以动的,还会招手呢!”赵琇忙凑了头过去瞧,果然,那兔子嘴巴上上下下吧唧吧唧的,可以开合,肘关节也可以活动,还真是别有心思。
几个人围着兔儿爷就研究上了。赵玮走出正屋时,看到他们叽叽喳喳的样子,有些无奈:“吉时到了,快来祭祖吧,一会儿再玩笑不迟。”
众人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齐齐涌进屋中,在张氏的带领下祭拜祖先。
中秋祭祖的仪式很简单,磕了头,上了香,也就差不多了,但晚上的祭月仪式却要隆重得多。
天刚擦黑,院子里各处的彩灯就亮了起来,把院子照得明晃晃的,映衬着周围摆放的一盆盆鲜花,五颜六色,流光溢彩,真是说不出的好看。马氏瞧见月亮出来了,连忙进屋向张氏禀报,张氏就下令女眷们齐齐到院子里拜月。
院子当中,祭案早已朝着月亮的方向摆好了。上头高高挂着“月宫码”,其实就是月神像,是文房铺子里特地送过来的,另外还有一尊兔儿爷,另有月饼、桂花酒、切成莲花瓣状的水果等各色供品。其中祭桌正当中摆放的,是一个直径足有一尺长的大大的“团圆饼”,其实也是月饼的一种,只是个头特别大,上头还有大红色的福寿印记。
京城有习俗,男不拜月,女不祭灶。因此先是张氏领着马氏、赵琇与赵沅以及家中上下丫头婆子媳妇子们上了香,叩了头,过后,赵玮与赵启轩、赵淮才过来向月神行了拜礼。赵玮还事先作了一篇祭文,当众读了,等祭月仪式结束后,连同月宫码与千张、元宝等物一并焚毁,轻轻放进祭案旁的铜斗内。
祭月完毕,家宴也可以开始了。
今日天气极好,明亮的圆月挂在夜空中,连星星都看不到几颗,凉风习习,冷暖适中。赵家的家宴就摆在正院树下,也不必分男桌女席,六人团团围坐,抬头就能欣赏到月色,实在是再美妙不过了。
宴席上的菜色也非常丰盛,除了月饼外,还有鸡鸭鱼肉与螃蟹,水果也有莲藕、西瓜、槟子、沙果、虎拉车、海棠果等时令果子,还有九小碟各式干果,什么瓜子仁儿、核桃仁儿、松仁儿、杏仁儿、炒花生、葡萄干、桃脯、蜜饯等等,酒水则有赵启轩带来的陈年好酒,自家酿的桂花酒与庄子上送来的果酒。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吃饱喝足,连张氏都小小地抿了半杯桂花酒,脸上添了几分红晕。
赵琇笑着替她剔蟹肉,又教赵沅怎么使蟹八件,马氏一边吃着其他菜,眼角却瞥过来也跟着学,不一会儿也拿了一个螃蟹开始试着剔,却怎么用都用不熟手,不由笑道:“这螃蟹顶着这么硬的壳子,抓它还要当心被它蛰着,吃起来又这般费事,却不知世人为何还是爱吃它。”
赵琇笑道:“它壳子虽硬,但肉还是挺好吃的,没吃过之前,谁知道这丑陋坚硬的外壳底下,居然还有这样一种美味呢?可见任何东西都不能仅凭外表就对它的内在下定论,而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是位勇士呢。”
众人听得笑了起来。赵启轩便接过妻子手里的螃蟹,替她剔了一个。他是常年在外头吃喝应酬惯了的人,在这上头比妻子要拿手得多。马氏见他剔得好,索性就由得丈夫侍候起自己来。
张氏嘱咐众人:“这螃蟹虽好吃,却是性寒之物,别吃多了。大人都喝一点烧酒吧,孩子也可以喝一点果酒。那是庄子上的人家自酿的,甜甜的并不醉人。若是实在醉了,索性就在这里睡一夜得了。”
众人齐声应着。赵沅又提议:“吃得差不多了,怪闷的,不如我们来做游戏吧?”
张氏问她:“你想做什么游戏?可不许乱跑乱跳,刚吃完饭呢。”
赵沅便道:“猜谜如何?哥哥买了一本谜语集子,我特地带过来了。”
赵琇觉得有些意思:“那就猜谜。”
赵淮却道:“我们兄妹俩都已经看过了,知道谜底,猜起来没意思。我们住的院子隔壁是一家泉州人,我早上遇见他家儿子,说他兄弟几个晚上要玩卜状元呢,说是拿月饼玩儿的,规则我也听他说了。不如咱们也学着卜一卜谁是状元,可好?”
这回是赵沅不乐意了:“这是你们男孩儿玩的游戏,难不成我和小姑姑还能考状元么?卜了来也没意思。”
赵启轩也道:“家里并没有卜状元用的月饼,如何卜得?人家泉州人卜状元,要用全盒月饼,足有六十三个呢。骰子也没有。”
张氏便笑道:“骰子未必没有,若问家中下人,兴许还能凑几副出来。不过这个游戏我从没见过,也不知怎么玩,倒是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方才祭月的团圆饼,也该拿来分了吃才是。从今往后,咱们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气气的,方才美满。”
马氏连忙去取团圆饼,赵琇过去帮她,正忙碌间,前院忽然有人来报:“宫中来人了,老夫人、小侯爷和姑娘快去迎接。”
赵琇很是吃惊,回头望张氏,张氏忙问:“中秋宫里赏的月饼与御酒早就赐下来了,怎么今晚上又来人?难道是皇上在宫宴上想起了我们这些老臣遗眷?”
等他们祖孙三人收拾了到前院去迎接宫中来使,那来使却说:“咱家是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替广平王世子送礼给府上大姑娘的。请赵大姑娘领旨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