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剑光分开血海,直往那小山而去。
只是小山上冒出一道弯弯的虹,正是菩提佛光,恰好将剑光抵住,即使剑光催发到极致,亦不能突破那道菩提佛光。
突然间分开的血海中走出一个年轻道人,极长的血眉几乎入鬓,一身血染的道袍,却无血腥气息,反而给人一种干净纯粹的感觉,不会害怕。
他一抬手,剑光就返回,被他收入袖中,看向那佛光,淡淡道:“你瞧我今天能不能走出去。”
陈剑眉已无过去凌厉的气质,唯有那极长的血红剑眉,透露出他不好惹,其目光温润,面容平缓,丝毫看不出他是一代杀神,曾经斩落无数妖魔。
“看来陈施主近来大有长进,只是仅凭你现在的修为,尚不足以越过老僧的菩提佛光,咱们还是不要伤和气为好。”佛音低沉,徐徐相劝。
陈剑眉足下冉冉升起一朵血莲,血莲下海浪不断聚集,成为一根参天水柱,使陈剑眉得以平视那佛光。他说道:“今天我定要出去,你如果再拦,我就爆了这朵血莲,叫你这无数年功果,沦为尘土。”
那九品血莲此刻氤氲蒸腾,似有一层薄薄的血色红霞,隐隐若现,唯独罗摩清楚,陈剑眉已然炼化血莲,与其心神勾连,只要他愿意,便可将血莲引爆,虽说就此会可惜了那天地至宝,连带陈剑眉自身也得道行大损,可是他罗摩也得不到好吓惨,这无数年来的功果,当真就得沦为尘土了。
罗摩叹息道:“你走吧。”
他是有根性之人,一旦理清厉害,就没有迟疑了,毕竟陈剑眉是真敢引爆那九品血莲的。
陈剑眉点了点头,一阵风吹,那血莲就载着他飘出修罗血海,罗摩最终带着惋惜神色,看向那血莲,如果那宝物能到他手上,他早就可以了无牵挂离开幽冥。
可惜啊,即使这等宇宙开辟诞生的至宝,在漫漫时光中,也得遭遇无数劫难,到了现在不但力量衰微到谷底,今次过后,连本体的道胎都难以再保住。
若非那血莲真灵早已转世成为陈剑眉,恐怕世上将再无这九品血莲痕迹了。
血莲载着陈剑眉,越过茫茫南疆,越过高山河流,耳畔的罡风吹动陈剑眉的鬓发,他心中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平静。
陈剑眉飞掠长空的速度惊人至极,虚空只看到血色长虹周行苍穹,不知其来龙,不知其去脉,于幽冥众生,只见到那血色长虹贯日而过。
没过多久,陈剑眉就到了朝歌城外,大战已经过了不短时间,朝歌城内有无数舰队自城里飞出去,载着一波又一波练气士和殷商子民离开这惊世大战的周围。
饶是如此,小半的朝歌城已经化为灰烬,其中更不知有多少生灵未来得及离开,化为飞灰。
陈剑眉甚至能体会到一股股茫然的死意散发出来,冲击他干干净净的道心。
他既不惆怅,更不感慨,无动于衷。
甚至对围攻陆压道君的大战置之不理,而那边天乙亦同时发现了陈剑眉。
他心头惴惴不安,不知这人如何从血海里脱身。
陈剑眉看也不看天乙,只是往生死磨盘中心处的沈炼开口道:“师弟,你还撑得住么。”
沈炼正同生死磨盘之力做殊死抗争,听到陈剑眉的呼唤,勉力分出一分神念,跨越时空而出道:“我还很好,师兄你要是晚来一会,我恐怕就不好了。”
陈剑眉道:“这个笑话不好笑。”
沈炼若是还有精力,大约就笑出来了。
这时候陈剑眉爆出惊世骇俗的剑意,准备片刻,一道绝不逊于夏王刀光的剑光咋现,如同天剑般茫然不可测度,又如神龙摆尾般灵妙。
径自斩向那生死磨盘,可是那生死磨盘勾连生死簿之力,源源不绝,一个旋转,就将剑光尽数消磨,根本没有打通可以供沈炼脱身的通道。
陆压自激烈大战中,抽~出空闲道:“道友不用白费力气了,当今幽冥,也只有本尊方有能耐将那生死磨盘破开,你要是想救你师弟,就把那天乙先宰了,再同本人一起将这些跳梁小丑一并解决,届时我自会将沈炼解救,你可切莫迟疑,再晚一会,只怕沈炼就顶不住了。”
天乙道:“陆压道君,你若是今日脱身,第一个自然是不会放过我们,但阿修罗剑你也不会放过的,毕竟他的九品血莲,对你大有裨益。”
陆压哈哈大笑,大日如来法~身的佛掌再度爆发出无匹的掌力,意图一举摧毁太阴真水和上清仙光。
“师兄,天乙说的没错,最恶劣的结局,也不过是我舍去这身力量重头来过,你还是回修罗血海,在那里将无人能把你怎么样,咱们还有再见的机会。”沈炼此时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之所以会这样,便是因为适才陈剑眉的剑光引动了更多的生死簿之力注入生死磨盘。
陈剑眉淡淡道:“师弟,我在阳间修炼无形剑,阴间修炼无生剑,你都觉得很不错,可是你并不清楚,我真正的剑道既不是无形剑也不是无生剑,而是‘无我剑’,今天就让我用这‘无我剑’替你斩出一条回宗门的路出来,也让这些人开开眼界,知道什么叫做‘剑’。”
他自小入宗门,三年出神,十年入化,四十年来磨一剑,一朝得法天下知。自西荒斩一山妖魔,立杀生观,杀生灭魔无数,陈剑眉问心无愧,如今是时候连自己一并杀了,无人无我,那才真叫杀剑。
思绪如飞雪,冰冷无情,点滴映在陈剑眉内心。
最后所有的记忆在他心中浮现,并不扰乱他平静。四十年磨剑的寂寞,纵横西荒的傲啸,修罗血海里的杀戮,俱不及他心中那个老人的形象清晰。
走到今天这步,他不感谢自己对剑道的坚持,更不感谢那些敌手,只对那个老人心存感激,终于让他这个本质无情的人,活出点人味出来。
如今无我剑之后,不知是否连这点人味都得一并消磨,他有些不舍,不舍之后更是坚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