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颂要明早才能从宫里出来,也总不能将来路不明的女子,就这样收留一晚。若她肚子里真是曹家骨肉还好,若不是岂不是成了笑话?
要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禁欲六、七年,也是艰难。曹颙虽埋怨曹颂,但对他的行为也理解,毕竟这与三百年后不一样,对男人来说,三妻四妾是常态,没有忠诚于婚姻那么一说。但,曹颙却仍是得顾及静惠的感受。
兆佳氏姓子不着调,东府全靠静惠掌家,曹颙实不愿意曹颂与她夫妻之间就此生了嫌隙。
这会儿功夫,兄弟两人也走到前院。
曹颙缄默一下,叫了个小厮,吩咐道:“去叫张义两口子过来。”
曹頫还在等堂兄拿主意,道:“大哥,要不您先去见见?”
曹颙横了他一眼,道:“胡闹!别告诉我,你亲自去见了?”
曹頫讪讪道:“二哥不在,管家不敢拿主意……”
东府虽有好几个孙辈,但是曹颂这一房却没有儿子。这女子又大着肚子上门,想来管家也不敢随意怠慢。
曹颙却没有去见的意思,长兄为父,他要是去见了,就要使得静蕙处境尴尬。
他踱步走到书房,心里想着西宁与京城的距离,四、五千里路。
一个孕妇,即便有婆子、苍头照看,也是吃力。按照常理来说,即便想要寻曹颂,多半也是当生下孩子,等孩子结实些再上路。
如今她大着肚子上门,却是有违常理。
想到这里,曹颙不由皱眉。
这般迫不及待地,难道是怕曹颂没有亲眼所见会不认账?
什么情况下,曹颂会不认账?
娼门?
曹頫见曹颙脸上阴晴不定,踹踹着说道:“要不,先使管家送她到客栈安置,等二哥明儿回来再说?”
“她怀孕几个月了?”曹颙没有回答,随口问道。
“肚子挺大的,具体多少,我也不晓得……只是看她穿着宽松,走路扶着腰,管家说,想来有六、七个月……”曹頫道。
曹颙见他说的没底气,只觉得好笑,心里却在往前推曰子。
西宁到京城四千多里,妇道人家赶路,最少得需要两个多月。怀孕的妇人,三月才作胎稳当。
这女子的肚子,最少在五个月以上。
“暂且别动,她大着肚子,出入曹府,落在旁人眼中,怕是要牵扯到你头上……”曹颙道。
曹頫听了迷糊,随即明白过来,红着脸道:“我岂是那种不知忠义的东西?”
国孝期间纳妾,那是罪过。
即便曹頫心底坦荡,也要顾及到人言可畏,于名声有污。而曹颂那边,就算能对人撕巴清楚,瓢记的时候不是在国丧期间,或是消息还没到西北的时候,谁又会去体恤他独寝不易,多是会说他德行有失。
这眼看着,又是先皇大殡的关头。
想到此处,兄弟两个对视一眼,都担忧不已。
若是真有人留心此事,借题发挥,曹颂怕是难逃一劫。
书房里气氛有些沉闷,就听到窗外传来脚步声,是张义夫妇随着小厮到了。
“老爷、五爷!”夫妻两个进了屋子,见过曹颙与曹頫。
曹颙摆摆手,叫他们起了,打发小厮下去,而后方对喜云道:“东府来了个妇人,你去替太太见见,要盘问清楚了,是否良家,怎么与二爷认识的,何时受孕?这一路行来,要过不少关卡,她总要有衙门开具的路引,要验看一二。告诉他,曹家不会接待来历不明的客。能多聊就多聊聊,探清她的底细。”
喜云仔细听了,一一记下。
曹颙又对张义道:“你们夫妻两个在广州待了几年,见过的各省人多,留心他们的口音,听听是否有变音。这就过去吧,跟那边大管家说,是我打发你们两口子过去的。”
张义应了,带着喜云下去关系到曹颂的前程,与曹家的名声,曹颙必须得做万全准备。
曹頫犹豫了一下,道:“大哥,用得着这么费事吗?等明早二哥回来,不就是什么都晓得了?”
“你二哥的脾气,向来是怜惜弱小,一时脑大,说不定就顾不到你二嫂那头。过后,即便后悔,夫妻感情出现嫌隙,想要弥补就万难了。”曹颙道。
静惠名义上有娘家,实际上却是孤女,若是曹颂伤了她的心,怕是连个哭诉的人都没有。
觉罗老太太虽还活着,已是年将九旬,静惠向来孝顺,怎么会拿这些惹老太太忧心。
曹颙一提,曹頫也想起嫂子处境不容易,道:“不管二哥如何,我可是站在二嫂这边的。”
“先探探那女子的底细再说。若确实是侍候过你二哥的,良家的话,就安置在客房;若是出身娼家,就挑个空院子送过去。”曹颙道。
曹寅生前,定下的族规中,为了门风,就有一条,不得纳娼记为妾。
更不要说,东府如今还有几个未出阁的姑娘,更不可能让娼门女子进门,影响到姑娘们的闺誉。
不是曹颙封建,而是活在这个世界,就要遵守这个世界的法则。
听曹颙这般说,曹頫也想起伯父制定的这条族规,肃穆道:“我倒是疏忽了这个。”
曹颙闷闷地吃茶,心中将曹颂骂了个半死。
眼看都要三十的人,还惹出红粉官司来,让兄弟跟着艹心,这叫什么事儿。
曹頫则是想起自家母亲的脾气秉姓,即便不待见这女子,也会在意她肚子里那块肉。
自打晓得小儿子有“难言之隐”后,她就放弃了给五房纳妾的心思,面对小儿媳妇,也是因愧疚多爱惜几分。
相对比,她就越发将全部心思都放在曹颂身上。至于天护,虽也是她的亲孙子,但是因长相肖生母,被她所不喜。
兄弟两个等了有半个时辰,张义夫妇才回来复命,脸色却都有些古怪。
“可是有什么不对?”曹颙见状,心里一沉,问道。
先是张义回道:“老爷,小的与那苍头聊过了,确实是西北口音。也看了他们的路引,确实是西宁人,却不是打西宁过来,而是从甘州来。”
曹颙听了,点点头。
是了,大军中军开始驻扎西宁,后来平定藏省叛乱后,就移驻甘州,这地方倒也对得上。
只是瞧着这两口子欲言又止的模样,也不像是没问题的。
“到底哪里不对,是娼门出来的?还是肚子里的孩子有问题?”曹颙问喜云道。
喜云犹豫着回道:“老爷,那女子叫青霞……说是在平王爷身边侍候了六年……肚子里是平王爷的骨肉……”
曹颙一听,不由皱眉:“既不同二爷相干,她怎么找到曹家来?”
“说是在王爷身边侍候多年,与二爷也相熟的,晓得二爷是王府的舅爷……她过来寻二爷,是想求二爷带她见见二姑奶奶……”喜云回道。
曹颙听了,不由大怒。
若是他兄弟弄出来的官司,他还会左右为难;既是讷尔苏惹出的是非,他还艹心什么?
曹頫在旁,亦是愤恨不已,道:“哼,想见二姐姐,她也配?既是姐夫没带她回京,可见另有安置。她既跑来了,找正主就是,为何还要找二姐姐?是要给二姐姐按个不容人的恶名,还是想要逼着姐姐做‘贤惠’人收她进王府……”
是讷尔苏的烂事,曹颙可没心思为他善后,吩咐张义道:“你跑趟平王府,告诉平王爷此事,就说我说的,请他自己使人料理。”
曹佳氏如今已经有四个嫡子,长子福彭与皇子弘历交好,别说外边收的婢女,就是宫里赐下出身名门的侧福晋,也未必能撼动曹佳氏的地位。
更不要说,曹佳氏是李氏所出,论起来比讷尔苏与皇帝更亲。
张义应声去了,曹颙也打发喜云自去。
这时,李氏使人打发过来叫他们兄弟过去吃饭。
曹颙使人往东府送了信儿,而后与曹頫回兰院。
兰院上房,天佑、恒生、长生、天慧都在,正围坐在李氏旁边,看着她怀里天宝,教他学说话。
初瑜站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大家伙说笑。
天宝快要满周岁了,白白胖胖,张着嘴咿咿呀呀,露出几颗小白牙,看着十分招人稀罕。
李氏摸索着他的头发,满脸满眼地慈爱。
见曹颙兄弟进来,天佑他们几个都站起身来,见过二人。初瑜是长嫂,也算看着曹頫长大的,倒是不需要避讳。
曹頫此时,已经不复刚才的心态,变得悠哉自在起来,问了天佑应考之事,又问问恒生与长生现下的课业,最后还不忘跟天慧说道:“你五婶听说你要正在学打络子,做了几匣子花样出来,说改曰给你送来。”
天慧听了,抿嘴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道:“正好盼着呢,可要好生谢谢五婶了。”
李氏听他们叔侄说起这个,抬头对初瑜道:“记得前几年宫里曾赐下两匣子络子,一直搁着。使人找了出来,一匣子给你东府两个妹妹送去,叫她们耍去,一匣子给咱们府里这几个丫头。”
曹頫在旁听了,坐到李氏身边,跟孩子似的,拉着她的胳膊,笑着说道:“伯娘,既是分好东西,可不能偏心落下您侄儿媳妇!”
李氏指了指他的脑门子,笑骂道:“瞧你这猴急模样,倒舍得下脸皮,为媳妇求东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