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宝将李太后的懿旨读完,交给了葛守礼。这两人倒是表现的平静非常,毫无波澜,即便是在面对面的时候,也没有发生任何矛盾的问题。
可是,这种情况原本就让人觉得比较怪异了,更加不用提,两人之间以往的那些个过结了。
但是现在,可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在场出了他们两个以外的所有人,几乎都被李太后的这道懿旨给弄糊涂了。而且还不仅仅是糊涂而已,当中还有这震惊、想不通等等的相反在其中。
“冯宝。”坐在龙椅上的朱翊钧,首先就沉不住气了,开口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显然,朱翊钧觉得,这件事情应该是冯宝在背后搞的鬼了。只不过这一次,他可当真是猜错了,这件事情跟冯宝可以说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果然,面对不是自己的缘故的事情,冯宝是绝对不可能坐视不问的,哪怕如今的他表现的跟以往不同,对于很多事情都不是太过关注,但是这种事情,他是绝对要撇清自己的关系的:“陛下,奴婢不懂陛下在说什么。奴婢只是奉旨传旨罢了。如果陛下所言乃是葛大人的事情的话,老实说,奴婢之前根本就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大概连半个时辰都不到,之前太后让奴婢过来传旨,奴婢也什么都不知道,根本就没有想到太后的懿旨里会写了这些。不瞒陛下直言,如今奴婢的心中也是惊讶的很,根本就想不到太后会发出这么一道懿旨来。”
冯宝的这番话,说的并没有什么特别让人觉得做作的地方。而且,在这种事情上面,说不说谎倒也是无关紧要。再说了,如果当真是冯宝所作的话,如今过来传旨的就绝对不会是冯宝本人了。为了避嫌,绝对不可能是他本人来传旨的。
也就是说,冯宝会带着李太后的懿旨出现在这里,本身就说明了他跟这件事情并没有什么关系。
这一下子,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张凡全都思索起来了。如果说这件事情不是冯宝在背后所谓的话,那么一来也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这件事情跟冯宝无关的话,那就去找最为简单显眼的那个原因。而如今,最为简单显眼的原因,实际上就摆在众人的面前。就是颁发了这道懿旨的人,李太后了。
别人怎么想这件事情的,张凡并不知道。但是张凡心中所想的却是有些让他觉得不对劲了。这种情况,很明显就是经过商量的。虽然张凡没见到李太后如今是什么模样,但是他却看到葛守礼这么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点也没有慌神,很明显就如同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的样子。
但是,张凡却是想不出来,葛守礼什么时候将想要致仕的事情告诉李太后了。这么多天以来,葛守礼没有进宫见过李太后,内阁那边,张凡也没有收到葛守礼上疏奏折的消息。
如此一来的话,葛守礼到底是如何跟李太后之间达成了这种共识的呢?这简直就让人想不明白,完完全全就是一件没有道理的事情啊。
突然,张凡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就是上一次……
说起来,张凡是如何想到葛守礼打算致仕这件事情的呢?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上一次在朝廷上面,因为朱翊钧遇刺的事情,李太后不肯透露任何消息。而葛守礼就用自己的那份资历去逼迫李太后说话。虽然最后,李太后也没有告诉葛守礼当中任何的重要情报,但是葛守礼如此豁出去的动作,却也是让张凡明白,他打算退身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张凡再跟葛守礼谈过话之后,张凡就开始注意起来了。不仅仅派了人在宫中和内阁那边打听消息,甚至就连葛守礼那边,他也是安排了一些人手观察着。只不过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至于今天早上,葛府在收拾东西的事情,想来也是因为太过突然了,张凡的手下虽然收到了消息,但是却没有来得及跟张凡汇报,毕竟这边是在上早朝,他的人也没有办法闯进来的。
但是,想到了这些,张凡突然之间觉得自己很傻、很天真。这种事情,尤其是那天早朝上,葛守礼和李太后之间那种几乎可以用针锋相对来形容的态度。那已经是很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张凡葛守礼的打算了。面对如此的情势,葛守礼自然是想要做最后一搏的。
这个情况,张凡能够看得出来,没道理李太后就想不明白了。或许,自从那天之后,李太后也是在一直关注着葛守礼,一旦像是今天这样,葛府在收拾东西的情况传入了李太后的耳中,或许她就会开始,不,很有可能这道懿旨是早就已经准备好了的,只等这边一有消息,李太后就让人前来颁旨了。
应该,不,肯定是这样的。
突然,张凡心中有了一份可惜,也有了一份庆幸。可惜自然是可惜葛守礼,也可惜他即便是舍弃了自己几十年来所秉持的东西去追问李太后一件事情的缘由,却是仍旧没有得到答案。而她庆幸的则是,自己最后追了出去,将答案告诉了葛守礼。虽然意义上有些不同,但是总归是让葛守礼知道了答案。这么一来,张凡的心中也算是安心了不少。
“那……”而坐在上面的朱翊钧并不知道这些,他面带着深深的疑惑,“如今母后的这道懿旨,难不成意思是……”
“不错。”冯宝对着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即日起,葛守礼卸下朝中的职务,告老还乡的日子也有他本人决定。若是葛守礼想要住在京城,李太后自然是欢迎之至。但是如果葛守礼想要回乡安度的话,哪怕是今天就走,也并不问题。”
原来,事情是这么回事。原来这就是为什么葛守礼今天早上才提出来致仕的请求,但是早在这之前,葛府就开始收拾东西了的原因!
“这……这未免太快了吧。”虽然朱翊钧并不再有之前那份还想要多拖延葛守礼一段时间的心思了,但是冯宝所说的这番话,还是让他感到十分地诧异,“哪有致仕的当天,就收拾东西离开的!”朱翊钧的话并没有说完全。他下面想要说的是,这根本就不像是致仕,更像是被逐出去的样子。
说起来,当年高拱,身为宰辅,是内阁首辅大学士,结果被逐出了朝廷。那番样子当真是凄惨的很。几乎就是当天定下来的事情,高拱就马上被迫离开了。虽然也是有不少的人前来相送,不过高拱临行之前的那副看起来孤单而又萧索的模样,至今还在很多人的心中萦绕。
话说,朱翊钧并不知道这些,他只是知道,即便是身为当事的内阁首辅大学士的高拱被逐出朝廷,即便是那个时候的高拱身居要职,手中的工作很多,而且样样都是重要非常的事情。但是当高拱被逐的命令下来之后,他也没有任何理由拖沓,几乎是马上就离开了。
而这一次……
“怎么说葛爱卿也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朱翊钧说道,“其身兼要务,想来也不用朕再提醒你们也都是明白的吧。如此要职,就算是朕如今同意了葛爱卿的请辞,也不是说马上就能离开的。总得要做些事情吧,比方说职务的交接,继任的选择之类。这些,少说也是要花上四五天的时间的。”
“陛下。”这个时候,葛守礼开口了,“这些事情,陛下自然是不用担心。微臣如今,虽然的确是有些归向心切了,但是这些东西,微臣是万万不敢马虎的。实际上之前几天,陛下所说的这些事情,微臣就已经准备妥当了。都察院的各项事务,微臣都已经整理完毕,即便是还有一些为完成的事务,微臣相信接任微臣之职的人也能完成。
“至于说接任微臣之位的人,微臣心中也是有了打算了。只是微臣不知,陛下可打算让微臣提名。”
“这个自然。”朱翊钧忙不迭地点头说道,“朝中有人致仕,接任之事一向是如此,葛大人有什么人选,但说无妨,朕可以做主。”实际上,朱翊钧的这番话,说的很有胆气,但是他却并没有什么把握。毕竟如今,这种事情实际上还是要看李太后怎么打算了。
所以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朱翊钧看了看下面站着的冯宝。而冯宝却是什么都没有说。这么一来,朱翊钧也就明白了,这件事情他的母后也交给他了。
看到这副场面,在场的官员们也都明白过来,同时心中也都叹了一口气。看来,李太后跟葛守礼之间的事情,也就只有他们两人了,并没有掺杂别的人进去。要不然的话,左都御史这个如此重要的角色,绝对不会交给朱翊钧来决定的。
“微臣举荐。”葛守礼说道:“都察院左副都御使,协理院事,刘斯杰接任都察院左都御史之职。”
而面对葛守礼的这番理所当然的举荐,朱翊钧根本是想都没有想,直接开口说道:“准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