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宝的这一声“且慢”,的的确确是在众人的预料之中。在外人看来,这不过就是因为冯宝跟这八个人在之前有协议所以才会出言制止刘思问行刑罢了。不过在别的人眼中,冯宝的这一声“且慢”那绝对是别有用意的。
就比方说在刘思问看来,这一声“且慢”让他明白了很多东西,很多他之前还想不明白的东西,如今也都是在眼前豁然开朗起来了。他此前虽然在心中是早有怀疑,但是一直都无法确定。刘思问早就怀疑,并不是说冯宝是在审问途中跟这八个人达成了某种协议,让他们来指认张四维才是此事的幕后主使。而是这整件事情根本就是冯宝在背后搞鬼罢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冯宝的决定,包括这八个人,也根本就是冯宝的人。
虽然说,刘思问是想到了这一点,而且他是越想越是这么觉得的。可是就这样,他却是始终都没有办法确认这一点。不要小看这一点,如果说无法确认的话,很多事情他都不能做。
如今,冯宝的这么一声“且慢”,已经是很好地回答了刘思问,这几个人绝对就是冯宝的人。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冯宝的确跟这几个人没有关系,他现在之所以不希望刘思问动刑,主要是因为他害怕这几个人会说出来他们跟他之间的交易。
不过这个可能,刘思问考虑良久,却是觉得不会。原因非常简单,毕竟这次的审案过程中,可以说冯宝一直都是在做出努力,希望能够让张四维的罪名落实了。冯宝的这个态度在今天是表露无遗的,而且所有人虽然都看到了,但是却也拿他没有办法。
也就是说,如果一旦这几个人将那种事情说出来的话,冯宝只要说声什么都没有,就可以推的一干二净了,根本就不用去多费口舌就能让事情完全不会挨着他。
可是现在,冯宝毕竟是开口阻止了。这一下就让刘思问可以确定,这八个人的确是冯宝的人。而且这么一想的话,刘思问的心中还能反证此事。毕竟从今天审案的过程中来看,这八个人是何等地尽职尽责!如果说有什么人最不希望失去这等得力的手下的话,那么他就自然是会保护他们的。
如今冯宝既然站出来做了这么个保护人,那么也就只有一种解释了,那就是这些人本身就是冯宝的人。也只有如此,冯宝才会这么做。
因此……
“不知冯公公有何指教?”依旧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刘思问丝毫没有跟冯宝翻脸的意思。即便是冯宝刚才在说那两个字的时候,一脸也算是气急败坏的模样了。
“指教倒是不敢当。”冯宝说道,“只不过,咱家觉得,如此做是不是有些太过失礼了。哦,刘大人莫要误会,咱家并不是说对这几个人。这几个人胆敢挑动百姓作乱,本就是死罪一件,就算是现在不找他们麻烦,以后也是要的。只是……此处毕竟是大理寺的公堂上面,而且如今又有这么多的大人们在旁光看着,如果动刑的话,是不是有伤天和?”
“原来如此,本官多谢公公关心了。”刘思问脸上的微笑更甚了,说道,“不过这点还请恕本官无法苟同,还请公公听本官一言。‘大理’儿子为汉景帝所取,其意为天官贵人之牢曰大理之义。而‘理’之一字,其意更加简单。古谓掌刑曰土,又曰理。既然是刑,那么在这里本官自然是有权利动刑的。当然,公公所言有伤天和倒也是不错。不过这件事情本官却并不这么看,毕竟现在这件事情如此严重,若是只顾着天和不顾人,岂不是本末倒置了吗?更何况,太后还在等着此案早些有个结论。所以,如果这八个人不说,动刑那就是必须的了。当然,各位大臣,若是不忍观看还请自行离开,或者转过头去。
“其实,这么做也是不错,本官其实还想要让更多的人来看看。若是敢做出那种事情,就是这个下场。如此一来,刑律次八人,以儆效尤,却不失为是一件大好事。不知,公公觉得如何呢?”
“这……”冯宝顿时是哑口无言。
而冯宝说不出来话的同时,下面看着的人,全都是心中高兴,弄得面上也是露出了笑容。他们之所以高兴,原因非常简单,就是看到了冯宝吃瘪。
而冯宝说不出来话,也是因为刘思问这番话说的是句句在理。他并没有在意冯宝的身份,以及如果不听冯宝所言的话,会出现什么问题。刘思问所说的理由是句句在理,而且都是不可能因为某个人而更改的大道理。别说是如今的朱翊钧还没什么权利,就算是朱翊钧是一个已经亲政了的,而且是一个实权在握的皇帝,他就算是亲临此地,想要改变大理寺卿的审案过程,也得有一个能够说服人的理由,不是说改就改的。
面对这种情况,这是冯宝所最最不希望预见的了。可是偏偏,刘思问用这么一种微笑着的方式说了出来,这就是让冯宝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刘思问从审案到现在,那绝对是一点点脸色都没有给冯宝看过,只要是单独跟冯宝的对话,刘思问全都是摆出一副笑脸的模样,绝对不会黑着脸的。
这种模样的人最是难缠不过,而即便是冯宝,面对这种情况,即便是心计非常,思绪过人的冯宝,单单想要是用他冯宝如今的身份和权势去压过刘思问而让他妥协的话,一时之间也是丝毫没有办法的。
不过,这并不是说冯宝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对付什么样的人,要用不同的办法才行。就拿刘思问来说,他虽然从来不会跟你说什么强硬的话,但是却偏偏的,刘思问所说的话是句句在理,让人根本就是无法反驳。
而想要对付这样的人,硬来不行,必须要找到方法才行。也就是说,要对症下药。既然刘思问喜欢用道理来跟人说话,回绝他人。那么同样的,这边也同样用大道理来对刘思问说话,来让她赞同,这么做就没问题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冯宝脑子一转,也就是想到办法了,对刘思问说道:“不不不,刘大人误会了,咱家并不是那个意思。咱家的意思是,张大人的事情,其实还没完呢。如今的当务之急,却是要先解决了这边,再去顾及那边也是不迟。”
“公公所言不错,做事情,尤其是审案子,自然是不能如此虎头蛇尾才是。”刘思问说着这番话的时候,面上是一副很是困惑的模样,“只不过,本官有些迷惑了,不知道公公所言是哪一件事情?若是说张大人身上的嫌疑,如今虽然说还是无法完全澄清,不过这也是条件所限,必须要调查清楚才行。而京城距离山西并不近。”说到这里,刘思问看向了坐在他旁边的孙丕扬。
“刘大人所言不错。”孙丕扬点了点头,说道,“公公莫要慌忙,本官这就派人或许前往山西,到王大人的军营当中问明白事情究竟是不是像张大人亲口所言那样。毕竟此时也是陛下和太后所关心之事,本官自然是会让属下加紧行事的。”
“不知公公可满意否?”刘思问等到孙丕扬说完,又看着冯宝问了一句。
“对此咱家自然是无话可说。”冯宝说道,“两位大人精忠职守,绝对是天下为官之人所应学之楷模。只不过咱家所要说的并不是这件事情。”
“那不知公公这是要说什么?”刘思问被冯宝这么一说,也是弄得有些糊涂了。
“咱家要弹劾张大人。”冯宝倒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说了这么一句。
冯宝的这句话一说出来,在场倒是没有多少人说什么,因为这些人全都是愣住了。
要说弹劾这两个字,恐怕在场的所有人全都不陌生。在场的人,除了那些大理寺的下属以及公堂之上跪着的那八个人之外,所有的人全都是弹劾过别人,也全都被别人弹劾过。
只不过,冯宝居然在这么一个地方说出来“弹劾”这么两个字,的确是足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地掉了下巴的。
弹劾啊,有见过在朝堂之上,向着皇帝弹劾某个大臣的,有见过上奏折弹劾某个大臣的,甚至有见过上一本走着批量弹劾一批大臣的。可是在大理寺,向大理寺卿弹劾大臣的事情,这还当真是没有见过。
“嗯,可能说是弹劾,有些不对。”冯宝说道,“应该说是状告才是。”
冯宝的话并没有让张四维吃惊。而刘思问,也是从一开始的发愣,马上就是回过了神来。
“怎么了?”冯宝见刘思问不说话,说道,“此处莫非不能状告大臣不成?”
“不。”刘思问说道,“此处乃是大理寺,说起来也是公堂。如果公公要状告某位大臣的话,自然可以。只是不知道,公公打算状告张大人的,是何罪名?”
“欺君之罪。”冯宝用很是平稳地口气说出来。
他倒是说得平稳了,在场的人无不是惊讶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