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朱翊钧面临着一个不得不开口的局面。而下面的百官们,似乎都已经忘记了这一点,惯性思维的作用下,在他们看来,坐在上面的朱翊钧是不会开口说话的。即便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仍然有很多人在这么想着。
所以,如今的情况就是,下面的百官们又是如同以往一样各抒己见。以前都是要先看张居正的行事。如果张居正站出来要说什么,自然就是没有人会跟他争抢。而现在,张居正站在那里没有动,其他人就觉得,自己露脸的机会来了,纷纷站出来想要说什么。
不过这些人似乎也忘记了另外一点。他们即便官再大,也还是做臣子的。而朱翊钧就算再是孩童,平日里就算他再是不愿意开口说话,但是他始终都是皇帝,一个有名无实的皇帝,但是毕竟也是皇帝。臣子站出来想要说话,尤其是在这朝堂之上,那绝对都是要禀报皇帝的。可是如今,如今这些人已经是完全忘记了这一点。人们站出来之后,也只不过是对着朱翊钧象征性的一揖,也不说自己有话要说,就开始侃侃而谈了起来。
这要是放在以前,隆庆也会紧锁眉头,而若是在嘉靖朝,在那个异常在乎自己在大臣们面前的皇权的嘉靖皇帝面前的话,恐怕早就有杀身之祸了。不过现在,经过朱翊钧登基后这么一年多的洗礼,似乎很多人早就已经是习惯了这一点。
如今,说的自然就是关于城外的事情。第一个人站出来所说的话,意思就是这是大逆不道,藐视朝廷,藐视皇帝的行为,应当严惩才是。而第二个人的意思则与之相反,他觉得事有蹊跷,寻常的百姓,尤其又是在京城,身边还有上千官兵看着的情况下还会如此混乱,必然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搞鬼,他主张查清事情再做定论。
而今天,朱翊钧也知道自己必须得开口了,即便他不喜欢这样,可是却也不得不做。然而,下面一个一个地站出来,连珠炮似地说话,他根本就插不进去。似乎,一年多不说什么,他连怎么打断别人的方法都忘记了。
而今天,不对劲的还不止几个人,还有一个,冯宝也在其中。当然,冯宝今天必然是心里面有事的,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吧,让今天的冯宝跟平日里有所不同。
“大胆!”等到第五个人还想要站出来说什么的时候,站在朱翊钧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冯宝突然开口呵斥道,“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尔等不心怀敬畏,如今连通禀一声都不说,礼数皆无,就要站出来说话,这还成何体统,简直就是藐视陛下!”
这番话要是别人说起来,其实效果也差不多。不过换成了冯宝来说,那就是别有一番特别的效果了。朝堂之上的所有人,全都是被冯宝的话给吸引了过去。但是当冯宝的面容出现在他们的目光之中时,所有的人都是沉默了下来。
“陛下。”冯宝倒是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转头便对着身边的朱翊钧说道,“如今的事情,虽然很快就被平了下去,可是此时毕竟影响不好,又发生在京城城外,当务之急还是要赶紧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平息下去。还请陛下决断。”
这一次,朱翊钧也是没有被冯宝的突然呵斥所惊吓到,很是镇定地点了点头,随即对着下面的百官,朗声说道:“昨天的事情,朕已经知道了。虽然刚才听了诸位爱卿所言,也算是各执一词吧,不过好在事情已经是被平定下去。不过,事情被平定下去了,并不意味就不用再提了。这件事情里面还有很多闹不明白的东西好查清楚才是。对了,当时是哪位爱卿在场?”
“回陛下。”一旁的冯宝赶紧说道,“正是张太傅,其母在那里设了粥蓬,为来此的百姓施粥,结果因为这件事情,张太傅的家人还有人受伤了。”
“太傅,可有此事?”听到张凡家中有人受伤,朱翊钧赶忙问道。他还未做皇帝之时,张凡家更是他经常去的地方,那里给了他很多欢乐。而即便是现在,他做了皇帝,那里有时候他也会去,毕竟,他最在意的阮儿也在那里。听到有人受伤,朱翊钧自然是紧张,无论是张凡的家人还是阮儿,他都不希望。
“多谢陛下关心。”张凡站了出来,说道,“受伤的是微臣家中的一个丫鬟,如今已无大碍。”
“如此就好。”听张凡说是个丫鬟,朱翊钧这才是放下了心来,又问道,“对了太傅,昨天的事情,朕先不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朕昨日听闻,兵部有不少人都要来见朕,说是有人不听号令,后军都督府只有统兵之权,却无权调兵。而昨日,居然有后军都督府的人擅自调兵前往。谭爱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兵部尚书谭纶赶紧走了出来,躬身说道:“回陛下,确有此事。擅自调兵之人乃是后军都督府的都督同知郑承宪,昨日微臣要见陛下也正是因为此事。后来,微臣亲往城外调查此事,已经明白了经过,并非郑承宪之过,他也并不算违背了军法。此事,张太傅可以作证。”
实际上,谭纶站出来的时候,就有人想要说话。毕竟一个都督同知,从一品的官位,很多人都是想要的。而谭纶的前半段话,更加是让很多人蠢蠢欲动。不过碍于刚才的事情,没有人敢擅自站出来。然而等到谭纶把话说完之后,却是没有人敢再开口了。事情牵扯到张凡,而且听谭纶的口气,很明显张凡是要保住郑承宪。那么其他人虽然心痒难忍,但是也不能说什么了。
“太傅,这是怎么回事?”听谭纶提到张凡,朱翊钧不由得看向了自己的老师问道。
“回避下,确有此事。”张凡说道,“当时的场面混乱无比,而事情紧急,微臣也根本就找不到人,只带着五十余人就急忙赶去了,却是发现根本没办法。当时那里还有衙役加上卫军千人,也根本就控制不住混乱的上万名百姓。如果不是郑大人率兵前来相助的话,恐怕实情不止不会这么快就平息下去,还有可能被闹大。
“原来如此。”听到张凡这么一说,朱翊钧也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
可是,朱翊钧如此了并不代表其他人都这么看,还有那不死心的人,站出来说道:“可是陛下,这事情一码归一码。郑承宪率兵前去平息了混乱,是一件功劳。可是他不服兵部调令,擅自率兵出动,更是大大有违朝廷律法。应当严惩不贷才是,如此才能昭显朝廷的公允。”
“这……”听站出来的人这么一说,朱翊钧也是皱起了眉头,“这番话说的也是。太傅,并非朕不讲情面,只不过,这事情就是如此。郑承宪虽然平乱有功,但是擅自调兵出动也是过错。而且这功过究竟谁小谁大,相信不用朕在解释,太傅心中也明白。对此,太傅可有什么要说的?”朱翊钧并不是要故意为难张凡什么,只不过他身为皇帝,虽然平日里不怎么管事,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不懂事。而且,他一旦管起来,也绝对是要按着规矩来办的,不可能有所偏袒。
“这点微臣自然是明白的。”张凡说道,“不过,郑大人并无半点过错。”
“哦?太傅何意?”朱翊钧问道。
“实际上,郑大人会带兵前来,乃是因为微臣派人去寻人帮忙,正好找到了他,郑大人这才是会行动的。”张凡说道。
张凡的这番话,让下面的人都相互看了看,不过终究是没有人说话。
张凡这么一说,很明显就是要保住郑承宪。而且他所说的话,根本就毫无漏洞。锦衣卫的核心就在于一个“卫”字,它虽然如今干着很多事情,但是脱胎不了军队的体系。而张凡本就是一卫之长,有权调兵。并且,他身为锦衣卫的都督,也有权利调动别的军队来帮忙。
虽然人们都听出来张凡是要保郑承宪,可是他所说的在情在理,而且这件事情根本就不会有记录,只要张凡不改口,任何人都没有办法找出破绽。
“可是……”显然,还有人不死心,“锦衣卫虽然有权调兵,但是这里是京城,那可是五军都督府!”意思就是说,张凡虽然有权调兵,却无权调动京城的军队。
“话是不错。”张凡在一旁说道,“可是,又有哪一条朝廷律法规定,锦衣卫不能调动京城的军队了?”张凡这就是在钻空子,因为当时制定的时候,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想到这种可能。既然没有想到,也就自然是不会去规定出来了。
这一下,所有人即便是还不死心,却也是无话可说了。
“好了,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朱翊钧说道,“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郑承宪,平乱有功,官升一级,如有空缺就补上,没有就仍代后军都督同知一职。
“现在,说说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