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可不是讨论什么仁义或者为君之道的时候,毕竟现在,既然张居正提出了这个提议,那就应该把心思放在这上面,赶紧想出解决的办法。好在张居正也已经有了办法了,不过众人可没有功夫去给朱翊钧解释这些人生哲理。
就如同刚才,张凡对他所说的那番话一般。说的只是一些大道理,并没有嘻嘻对朱翊钧解释。不过即便是这些大道理,在朱翊钧看起来都是有些无法让他想通的,毕竟在他看来,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理念,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明白为何这两个能够共存下来。
不过现在不是时候去给他细细解释,李太后也没有让他继续在追问的意思。就从现如今的状况来看,张凡对他解释这么多也就已经够了。重点不是要朱翊钧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面就弄明白这一切,重点是要让朱翊钧知道,有着这种观点的存在,那就足够了。
显然,现在的朱翊钧根本就不明白,他的心里面有着太多的疑问需要人来帮助他解答。当然,现在自然不是时候。但是等过了这会,显然这个“重任”还是要落在张凡的肩上。虽然张凡对此也是稍稍有些头疼,但是也仅仅是稍稍而已。张凡相信自己能够说得通朱翊钧,不论是从朱翊钧和他之间的关系,对他的信任来说,亦或是从朱翊钧个人的因素来说,张凡都觉得自己说通朱翊钧,让他能够接受这一切,不要在将来在这方面遇到什么麻烦,张凡觉得自己能成功。
“可是……”显然,朱翊钧不这么认为,他也不知道几人心中到底是什么打算。毕竟如今正有着一个巨大的疑问,一个能够颠覆他心中这么多年所坚信的东西的疑问存在,他自然是想要马上就弄明白。
“皇儿。”李太后开口打断了朱翊钧的问话,“现在张卿家正要说话,皇儿若是心中有什么疑问,就暂且放在心里,稍后自然会有人为皇儿解答。”
“是,儿臣明白。”听到自己母亲已经这么说了,朱翊钧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不过他面上露出来的那副模样,显然不是心甘情愿的。但是毕竟自己的母后发话了,他也不能再说什么了。
看了看张居正,李太后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回太后。”张居正清了清喉咙,开口说道,“微臣这段日子思量,觉得整顿朝廷吏治乃是当务之急。其中又以其四为主。”
“哦?又有哪其四?”李太后问道。
“尊主权、课吏职、行赏罚、一号令。”张居正说道,“这四项是必要之举,绝对不可动摇。”
“张卿家所言不虚。”李太后听他这么一说,面上反倒是疑惑了起来,“只不过……所说以前没有人如同张卿家这般说出来,但是朝廷里不是一直在说这么个吗?”
“这点微臣自然是明白。”张居正继续开口说道,“无论历朝历代,这四项从来无人敢说不遵。但是想来太后也明白,如今的朝中到底来由多少人还遵从这四项。”
听张居正这么一说,李太后也就不再说话了。是啊,光是有条条框框的还不够,毕竟倘若无人去遵守的话,那么在繁复严谨的律法也是形同虚设,犹如废纸一般。
“那不知张卿家可有什么办法,能让朝中的官员们能遵从这些?”李太后问道。既然张居正这么说了,那就代表他已经是想到了办法了。她如今只要问出来就好了。
“就如同微臣刚才所说的那样。”张居正说道,“虽然如今朝中的官吏大多都有些事情,不论事大事小,终究不是好事。倘若全都弹劾的话,凭着吏部或者都察院去审理,估计这些人要么就是被罢官,要么就是被贬官。到那个时候,朝中没有那么多的人顶替这些人的位置,恐怕会乱起来。”
“哀家也正是在烦恼此事。”李太后也是露出了一脸苦恼的模样,“可是,这些人既然已经被说出来了,又怎么能够放任不问呢?”
“问,是自然要问的。”张居正说道,“只是,惩治他们的时候,不能再像过去那般了,应当‘以事责人’才是。”
“‘以事责人’?”听到张居正说出这么个词,李太后不由得在嘴中咀嚼起来。
“不错。”张居正说道,“首先一点,何人犯错,那就应当罪指其人,不应当波及到旁的人。除非那人当真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否则还是莫要伤及无辜的好。再有,赏罚之事,不能入原先那般极端。微臣记得早年间,太祖、成祖治下,官员们若是有了过失,却也不都是大刑伺候,要么丢官、要么去命,那些罚俸惩处之举,并非不能用。当然,这也要确保那些官员不再贪赃枉法,同时也要抄没他们往日所贪渎的脏银,要不然可就没什么用了。”
“这倒是。”李太后点了点头,说道,“这么一说,哀家倒是想起来,确实是这么一回事。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犯了错的官员,不是贬官、罢官,就是抄家问罪了!”
说到这里,李太后不由得将目光看向了张凡和冯宝两人:“张卿家、冯宝,想来你们两人比哀家要清楚的多,哀家问你们,不让你们回去查,就现在说说。大明朝有多少官吏只不过贪渎了少许银钱,却是因为和朝中的某些人不合,而被抄家问斩的又多少?”
说实话,李太后如今这么问倒也不是什么讥讽张凡和冯宝的话,她还真是想要了解一番而已。但是她这么一问,张凡和冯宝一时之间当真是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在大明朝,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某个官员只不过有些黑暗的过去,甚至只不过是贪渎了几百上千两的银子,甚至也没有干出来过什么罪恶滔天的大过,就因为和朝中的某些人不合,因此而被人弹劾,丢官不说,还丢了脑袋,并且牵扯了自己一家几十口子为自己陪葬或者受罪。
且不说是朝中的权力斗争,光是锦衣卫和东厂,这样的事情就不知道干出来过多少。张凡倒还好些,心中没什么愧疚。虽然说自从他坐上了锦衣卫的头把交椅之后,这种事情确实也还有发生,但是大都是在他事先不知道的情况下,他的手下按照“惯例”去办的。经手张凡的,的的确确是没有一件这样的冤案,甚至于只要是张凡过问过的案子,从来都没有一个人丢掉性命的。但是张凡毕竟是锦衣卫的都指挥使,李太后既然这么问了,那么他也是责无旁贷。
但是冯宝可就不同了。他虽然较之以往的那些东厂总管要谦逊、仁慈了不少,但是总归,东厂就是东厂,而且冯宝也不是一个像张凡这样仁慈的人。在他看来,该做的就要做,没什么好犹豫的。
自从冯宝掌管了东厂之后,这种事情比之以往也确实是要少了不少,这其实也是冯宝一直所觉得骄傲的。但是并不代表没有,如今李太后这么问了,他自然是不好说话。
再说了,特别是这段时间,冯宝因为得到了李太后的信任,权力日盛,再加上他前段时间还在不遗余力地清算朝中存在的“高拱残党”,一心想要让自己在朝廷里通畅无阻。所以这种事情比起以前来也是要多了不少。如今李太后这么问了,冯宝也是无法回答,只能是十分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不过李太后如今也就是这么一问而已,她并不是个不讲情理的人,明白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的。而且她现在也没有责怪他们什么的意思,只是说出这么个事实罢了。
“张卿家所言甚是。”李太后扬了扬手中的奏折,说道,“如此一来的话,即便是将这些官吏全都弹劾,只要按着张卿家的意思去办,想来也不会有太多的人需要贬官、罢官,惩治一番,让他们继续在任上,戴罪立功吧。”
“太后英明。”见李太后同意了自己的话,张居正自然是高兴,赶忙说道。
“但是……”李太后继续说道,“光是如此想来还不够吧。如今倒是有了不伤筋动骨的办法了,可是这伙人倘若不知感激,还要继续贪赃枉法的话,那岂不是朝廷给了他们一个继续贪渎的机会吗?”
“这是。”张居正说道,“这个办法只能够解除当下的燃眉之急,却是治标不治本的。倘若光只是这么做,显然不够。甚至于那些受了惩处的官吏会觉得,朝廷暂时离不开他们,会更加放肆地行事起来。”
“既然如此,不知张卿家可想到了解决的办法?”李太后问道。既然张居正说的如此自信,显然是早就有了办法了,要不然他也不会和自己说那么“废话”了。
“回太后的话,微臣的确是有了办法。”说着话,张居正再次掏出一本奏折,让冯宝递了上去。
翻开张居正的奏折,李太后看了看,眉头轻皱,不由得问道:“考成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