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伊抱紧孩子,虽然并不想听陈晓叟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可是此时的她完全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辛伊……”陈晓叟轻声叫着辛伊的名字,微微一恍惚,这还是第一次这般面对面称呼心中埋藏许久的女子。
不过一瞬,陈晓叟从恍惚中出来,继续说道:“我知你定然难以接受,可是如今没有别的办法,你若是想要回去属于你的地方,只有这一个办法。”
辛伊眼中闪过迷茫,这是第一次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再也见不到李晋了……
可是,辛伊望向怀里的小人,他们还有孩子,这个孩子不能出事!
“我不回去!”
一瞬间,辛伊确信在陈晓叟的眼中闪过了怜悯。
话出口之后,辛伊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幼稚。
是啊,他们又怎么会顾忌她的想法?她想不想回去并不重要!
电闪雷鸣之间,辛伊一手圈住孩子,一手拔下头上的簪子抵在自己的脖颈上。
“那如果我死了呢?”
辛伊不知道他们把自己送到大将军府上辛伊的身体里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但,不管他们图什么,自己如果自杀,他们的计划肯定是成功不了的!
局面一时僵持,陈晓叟无法,纵然有千百种办法,面对曾经有过好感的女子,终究还是心软了。
“罢了,我先带你去休息,其中利弊我仔细说与你听。”
陈晓叟话落,上官勋上前一步,被陈晓叟的眼神劝退,罢了,还有时间,若是辛伊真自杀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辛伊被带到一处小院,也不知是不是明明自有天意,这处竟然跟送她来这里的上官勋安排给她的住处是同一个地方。
无人之后,辛伊只觉疲惫不堪,她脱力般坐在床上。
怀里的孩子无知无觉,辛伊耸然一惊,探了下孩子的鼻息,感受到孩子的呼吸后,这才惊觉浑身早就被汗水浸透。
脑中犹如一团浆煳,原先面对左右天下的几人不敢说游刃有余,可也从未危及过自己的性命。
来到这里之后,自己处处受制于这处的晋王,如今好不容易出了晋王府,却不料境遇更加糟糕,险些丢了性命。
辛伊惶惶不安,心乱如麻。
另一间房内众人俱是沉默,本来拿活人献祭是极其阴损的事情,可有天道大义的由头,这件事也就没那么难让人接受了。
可是,献祭之事牵扯到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孩。
再来就是,上官勋余光瞥了一下沉默的陈晓叟。
陈晓叟的心思毫不掩饰,场中众人都有感觉,可众人也并不觉得那点朦胧的情谊会影响到他们的大事,甚至,陈晓叟也是这么觉得的。
傍晚时分,陈晓叟来到了辛伊的屋门外,十分守礼的立于门外,对屋内的辛伊说道:“辛小姐,可否方便一叙?”
当下的处境,辛伊并没有多少选择,屋门打开,辛伊闪身让陈晓叟进门。
陈晓叟坐定后深深看了辛伊一眼,视线下移到她怀中的孩子身上。
“这,真的是李晋的孩子?”陈晓叟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迟疑。
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陈晓叟直到现在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辛伊的视线也放到怀里的孩子身上,轻轻点头默认。
“呵——”陈晓叟突然轻声一笑,带着些只有自己直到的莫名。
他想,辛伊就算带着记忆重来一次,还是没有选自己,也许,他们真的是有缘无分。
也是,自己本就是权力至上的性子,他一直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所以,这种结果也是在意料之中。
“我可以抱抱他吗?”陈晓叟沉默许久突然说道。
辛伊听到陈晓叟的话突然像惊弓之鸟一般搂紧了怀里的孩子,陈晓叟见辛伊下意识的防备动作不在意一笑。
“你可知十日就是你前世自刎之日?”陈晓叟平静说道。
辛伊恍惚了片刻,这才知道,马上就要到三月初七了,前世,石菖蒲迎娶付灵芷,而她自刎在石菖蒲的后宅。
“所以,我最多还能活十日?”辛伊突然平静了下来,清冷的声音听不出不久前她差点歇斯底里的想要逃走。
辛伊并不想认命等死,可是,她现在没有办法,既没有办法拯救自己,也没有办法拯救自己的孩子。
可是,她不能允许自己坐以待毙。
孩子不能有意外,她也想活着,她得回去找李晋。
不想死的强烈愿望支撑着辛伊,让辛伊绷紧了神经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怯弱。
怀里的孩子许是感受到母亲的情绪,撇着嘴巴扭动了两下,辛伊赶紧轻轻拍着他,把他重新哄睡。
小小的孩子本就是觉多的时候,全然不知道这一天他曾差点丢了性命。
辛伊的眼睛有些控制不住的酸涩,怀里的小人这么小小一点,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什么意外?
陈晓叟坐下之后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用什么劝一个母亲带着孩子去赴死呢?
家国大义?且不说上官勋要做的时候本就虚无缥缈无人知是真假,就算是真的,没有经过当事人的同意就把她架到至高无上的道德高地,这真的就是家国大义了吗?
陈晓叟不说话,辛伊反而率先开口。
“如今我有很多困惑,不过那都不重要,我本就不是探究到底的性子,我这一生本想活得恣意,后来发生的种种让我觉得人生本就不该强求,谁不是得过且过?”
辛伊停顿了一下,她想到曾经这里的辛伊,她为了不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而离家出走。
后来遇到石菖蒲,被石菖蒲蒙蔽双眼,义无反顾地为了楚军奉上辛家庄所有人的性命。
本以为全辛家庄的性命换来的是自己浸血的婚姻,只是没想到,婚姻也只是个笑话罢了。
这一生何其可笑可悲!
上苍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可惜,她并不是个果断幸运的人。
她这两生,总是识人不清,先是石菖蒲,后来又是陈晓叟。
唯一幸运的就是,李晋从未弃她而去。
这里的李晋知道自己逃走应该又急又气吧?
怎么办,还有一个李晋在自己回不去的地方等着自己……
辛伊眨眨眼睛,把涌上来的泪意逼退,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至少,至少要再等等,这里的李晋会来救她的!
李晋的确又急又气,先是气到失去理智,最后被担忧拉回神志,开始有条不紊的安排拦截辛伊。
有天下盟在手,又有朝堂上自己发展的势力,李晋本以为拦截辛伊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可是没想到接连两天没有辛伊的任何消息。
李晋按住隐隐胀痛的太阳穴,眼底一片乌黑。
“陈晓叟的踪迹也没找到?”
尽管还没找到辛伊的踪迹,可是天下盟毕竟掌管着整个江湖,陈晓叟尽管刻意掩盖行踪,可还是让天下盟查到了蛛丝马迹。
天下盟前来汇报的人不敢出声,日夜不休追踪,到现在还没有晋王妃的消息,他们也很恼怒。
可现在最可怕的是晋王的脸色,他们更怕会受到晋王的惩罚。
李晋没有心思惩罚手下,辛伊这次逃走有多方推波助澜,不然也不会让他现在都没找到辛伊。
所有的事情都赶在了一起,登基一再往后拖,朝廷中已经有很多势力想跳出来试图搅浑这潭水。
李晋手握天下盟和刑部,现在还收服了石菖蒲的军队,那些人就算想把他拉下皇位也得仔细掂量掂量。
本是顺畅无比的事情,可是现在多了辛伊这个变数。
李晋暴躁地把手边的茶杯掼在地上,本就是惊弓之鸟的几个手下赶紧跪在地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孙敏德就在这个时候急步走了进来,一看场中的情形就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不敢犹疑,禀道:“王爷,追到王妃的行踪了!”
本就因为登基的事情休息不足,这两日更是不眠不休,李晋起身的时候感到眼前一黑,微微调息片刻,李晋吩咐道:“去迎王妃回城。”
自从辛伊失踪后,李晋就把将军府的辛伊接到了晋王府,只是, 他从来没有去见过那个辛伊就是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李晋知道自己的感情是起源于这个辛伊的,他也不觉得他对辛伊的感情变质了。
他很想把两个辛伊看成是一个人,就像他劝后来的这个辛伊的那样,现在晋王府里的这个只是辛伊的过去,可是,真到需要面对两个辛伊的时候,李晋理解了后来的辛伊的感受。
不管怎么告诉自己她们是一个人,现在活生生的两个人出现,他真的没办法去面对如今晋王府里的辛伊。
他觉得自己背叛了晋王府里的辛伊,明明,他一直想的是帮她抚平创伤,护她一世安稳。
他筹谋了这么多年,为了抢夺石菖蒲的兵权甚至利用对他有心思的付灵芷,可是,如今竟然要抛下那个自己曾为之奋斗的女子,去纠缠另一个已经被另一个李晋抚平伤口的辛伊。
李晋狠狠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把各种情绪压下。
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现在,他要先把辛伊带回来再说,这里没有另一个李晋,不管是哪个辛伊,都不能离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