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单的胸口好疼, 他要怀疑周阳是不是看准了,故意撞上来的。
应该不可能的, 他们之间仅有的交流只在买卖东西的时候, 没有任何冲突和瓜葛。
黄单哭的快抽过去了。
他有一种想骂人的冲动,但是管家从小就跟他说, 他在长大的过程中会结识很多朋友, 无论何时都要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要让那些人觉得没有父母的孩子缺少教养。
那句话被黄单记在了心里,时间一长,哪怕是听着同性爆粗口, 他也没法从嘴里蹦出那些字眼。
水泥地上的水迹面积越来越大, 这是要哭瘫了啊,在场的戚丰和周阳都目睹了这一幕,俩人相视一眼,是一模一样的惊讶。
戚丰皱眉, “怎么回事?”
周阳简短说出事情的经过, “我来这里买东西, 他正好出来, 我跟他都没留意, 就撞到了一起。”
戚丰面露古怪之色, “只是撞了一下?”
周阳一脸无辜,“是啊, 戚大哥, 真的就只是撞了一下。”
他的脑门红了一片, 既没叫,也没哭,跟个没事人似的,照样活蹦乱跳,想不通对方怎么哭的这么厉害,“没道理的啊。”
戚丰看着地上的人,“你哭什么?”
黄单垂着头,肩膀挎下来,他没有说话,一声一声抽泣,嗓子里有呜咽声。
戚丰眉间的纹路更深,他侧头看周阳。
周阳撇撇嘴,脸上挂着迷茫又无语的表情,“我也想知道是怎么了。”
戚丰踢踢青年,力道不轻不重的,“你先起来,有什么事进屋里说,别在外头哭。”
黄单还是没回应。
周阳挠挠头,“戚大哥,要不我们把他扶进去吧。”
戚丰闻言,只是冷哼了声,“有什么好扶的,他又不是不能走。”
周阳干笑,“怎么也是我撞了他。”
戚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皮底下的青年,视线从他的黑色发顶往下移,先是一截白皙的脖颈,耳后是敞开的t恤领口,锁骨,视线就停在这里,没有再往下。
“跟你没关系,哪有人随便撞一下就哭成这样子,又不是纸扎的。”
周阳有点儿急,“可可是……”
这时候,有车停在路边,下来了两个男的,他们要去前面的河边钓鱼,过来小卖铺买水和烟,还有吃的,看到门口的情形,都一脸疑惑。
戚丰开口,“小弟弟,有人来你家的小卖铺买东西了。”
黄单依旧没抬头。
那俩人从他身边擦过,去小卖铺拿了自己要买的,“谁给我们算一下钱?”
门口站着三人,一个在哭,一个帮不上忙,另一个懒的过问。
那俩人不是第一回来小卖铺,他们认得黄单,催促道,“小兄弟,我们赶着去钓鱼,你先把钱算了再哭啊。”
黄单没露出脸,他哭着问,“你们买的什么?”
一个男的说,“我是一包黄金叶,一瓶小瓶的矿泉水,两个一块钱一个的面包,还有一些小零食。”
另一个也拨了拨自己拿的东西,该念的都念了,“给我们算一下。”
门槛上的黄单缓慢地站起来,手臂在眼睛上重重擦了几下,他垂着眼皮进去,挨个算钱。
两个男的看他脸上的泪水,都张大嘴巴,看样子是没见过有哪个人哭的这么凶。
黄单哭着给他们找零,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淌,视野里都是模糊的。
等那两个人买了东西走后,黄单就坐到椅子上,边哭边擦眼泪,眼睛是红的,鼻子也是,满脸都是泪痕。
戚丰走进来,两只宽大的手掌撑着玻璃柜面,两眼瞪着哭起来没完没了的青年,“喂,你还要哭多久?打算把大家伙都招过来是不是?”
他嗤笑了声,“让他们都看看,一个大老爷们竟然比小姑娘还能哭,也算是开眼界了。”
“待会儿你爸回来了,听到大家议论这件事,没准还觉得儿子有能耐。”
黄单倏然抬起头来。
不知道怎么了,戚丰喉咙里的嘲讽猛地卡住,上不来下不去,快把他憋死了,他摸根烟点上,“一个男的哭的满脸泪,你也好意思。”
黄单哑声说,“不要你管。”
戚丰嘴边的烟一抖,他笑起来,“搞错了吧,叔叔可没想管你。”
黄单抿嘴,一言不发的看着男人。
又来了,那种怪异的感觉,戚丰深吸一口烟,青年布满泪水的被烟雾遮掩,包括对方哭泣的眼睛,他摇摇头,“我真没看出来,你还有娇气的毛病。”
“周阳撞了你的同时,你也撞了他,怎么他没事,就你在这儿哭个没完?”
黄单的胸口还疼着,不想跟他说话。
戚丰见青年沉默,他就把上半身往前倾,在散开的烟雾里看过去,语气里有不耐烦,“我就问你,你还要哭多久才停?”
黄单流着泪,睫毛上的勒泪珠啪嗒掉落,“你能别说话吗?我听着烦。”
戚丰,“……”
他把脸一绷,低骂了句,后退几步叉着腿坐在塑料凳子上。
气氛不怎么好,周阳在后面进来,声音里充满歉意,“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话是那么说的,他心里真不觉得对方哭是因为自己撞的。
怎么可能啊,世上哪有人因为那么一下就哭鼻子?还不是流一滴两滴泪,是哭的快断气了,就算是个女的都不至于吧。
别说看了,周阳听都没听过。
黄单在现实世界解释过很多次了,他说自己只是疼痛神经异于常人,别人是不会信的,也理解不了,只会觉得他娇气,少爷病。
久而久之,黄单就不说了,所以这次他也没说什么。
周阳道了歉,气氛还是不好,他抓抓脸,不知道怎么弄,东西也不想买了,“戚大哥,我得去工地了。”
戚丰刚要叫周阳走,楼上的张瑶就蹬蹬蹬跑下来,一头卷发乱蓬蓬的,脸上还有在席子上压出来的几道红印子,她看到椅子上的人,惊叫出声,“怎么了怎么了?哥你怎么了?”
黄单的肩膀被抓着摇晃,他头晕,“别摇。”
张瑶立刻就停了下来,弯着腰说,“哥,你是不是还……”
她有些难过,觉得她哥好可怜,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就喜欢了那么多年,还偏偏是最苦最难熬最卑微的暗恋,“哥,没事的,你要是心里闷的慌,大哭一场就好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黄单突然被抱,头挨着女孩柔||软的身子,他不喜欢和其他人这么亲近,就挣脱了。
张瑶又去抱,她没想到她哥的情伤这么严重,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脆弱,看看这哭的,都快成一滩水了。
所以说啊,碰什么都别碰感情。
戚丰看着女孩把哭泣的青年抱住了,心里没来由的划过一点什么东西,来不及捕捉就没了,他吐出一口烟圈,“张瑶,你哥这娇气的毛病还有的治吗?”
张瑶翻白眼,“不是说过了吗,我哥一点都不娇气,他是心里难受。”
戚丰把烟夹开,对着水泥地弹弹烟灰,好笑的口吻,“又是失恋惹的祸?”
张瑶点点头,“嗯。”
周阳眨眼,“失恋啊?那就难怪了。”
“真不是我夸张,我第一次失恋的时候,吃个饭睡个觉都觉得眼睛酸酸的,想哭。”他哈哈大笑,“不过我忍住了。”
张瑶瞪过去,周阳伸手做了个封口的动作,不说话了。
黄单再次从张瑶的怀抱里离开,他找纸巾擦鼻涕,把鼻子捏的更红,看起来也更可怜。
戚丰的眼皮直跳,他把烟塞嘴里,盯着看几秒,眉头深锁。
黄单拽了几张纸,直到把鼻子,脸,眼睛都擦了几遍才行,他沉默着起身去厨房的水池那里洗脸。
张瑶迟疑了一下,拿出手机拨号码,“喂,你好,我是张志诚的妹妹张瑶。”
她这话一出,戚丰就抬起了眼帘。
张瑶没注意,一心只想着怎么让她哥好过一点,这号码是她从她哥的手机上发现的,对方没有和其他联系人放在一起,而是单独拎出来的,还有特殊的铃声。
当初张瑶是偷偷存的,她也没想那么做,更不会算到今天能用上。
那边传来温柔的女声,“你有事吗?”
张瑶斟酌着用词,电话里的人不知道她哥的心思,只当是同学,好朋友,两个人也一直保持着那种关系,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开这个口。
那边细微的嘈杂声消失,似乎察觉出不对劲,“怎么?你哥是不是出事了?”
张瑶连忙顺着对方的话头往下说,“我哥是出了点事,他一直在哭,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
她扭头看厨房,“嗯嗯,对,是啊,嗯。”
黄单在水池那里洗了脸就准备去楼上,毛巾没地儿挂,只能挂在楼梯的栏杆上面,他爬了两层便被张瑶叫住。
张瑶拽住她哥,把手机递过去。
黄单眼神询问。
张瑶示意他看手机,眼睛里还是担忧。
黄单看了眼手机屏幕,认出显示正在通话中的号码是原主初恋,他接住手机放在耳边,声音里还有哭腔,“喂。”
手机另一头的声音里透着关切,“志诚,我听你妹妹说你哭了,你要是有难处就说出来,大家伙能帮的一定帮你。”
黄单吸吸鼻子,“没事了。”
那头也没多问,“那就好,我这边还在公司没下班就不多说了,回头群里聊啊,还有那个,有空带你妹妹来玩。”
黄单嗯了声,“拜拜。”
张瑶看在眼里,觉得她哥更可怜了,克制着不悲伤,不让对方听出来自己的情绪,“哥……”
黄单的嘴角抽了抽,“别多想。”
他的疼痛感正在走下坡路,胸口被撞的地方已经不会疼到想哭了,但是其他人不知情,以为是初恋的原因。
楼底下的氛围微妙。
张瑶在架子里找到遥控器打开电视调台。
周阳抹把脸,他回神了,不敢置信的啧啧,“只是一个电话就不哭了。”
张瑶唉声叹气,“那个女人是我哥的初恋,我哥很爱她,这辈子恐怕都不会把人给忘掉。”
戚丰把烟蒂咬出一圈印子,他懒懒的说,“才多大点小屁孩,知道什么是爱吗?顶多就是觉得好玩而已。”
张瑶笃定的说,“不是的,我哥是真的爱那个女人。”
戚丰心说,你哥还打我屁||股的主意呢,心里那么想,他倒是没说出口,毕竟是一个三十多岁的人了,真犯不着还为个讨厌的小朋友让自己当一回傻逼。
顿了顿,戚丰觉得自己现在想这个问题,就挺傻逼的了。
周阳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下来,一条腿抖了抖,“不是说初恋是一生最难忘的吗?可以再去追一追啊。”
张瑶说,“人家都结婚了。”
周阳耸耸肩,“那又怎么样,现在的离婚率可是一年比一年高。”
他一副老气横秋,经验十足的样子,“要我说,你哥都等那么多年了,再等几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戚丰突然打断,“不是说要去工地吗?怎么还不走?”
周阳哦道,“那我走了。”
戚丰没走,他把剩下的半截烟抽烟,又点了一根叼嘴边,脚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地。
张瑶终于调到满意的台,是个真人秀节目,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仰头捧脸看,在偶像出来时,她笑成了一朵花。
等到节目插播广告,张瑶转头去拿袋瓜子,冷不丁的瞥到凳子上的男人,她挺纳闷,怎么还没走?“戚大哥,你不忙吗?”
戚丰在吞云吐雾,“没什么好忙的,待会儿要去食堂吃饭了。”
张瑶说,“戚大哥,我觉得你缺个人让你把烟戒掉。”
戚丰就跟听到多好笑的笑话似的,他捏着烟,半眯着眼睛笑,“怎么可能,烟可是我的命,谁会连命都不要?”
“话不能说的太满哟。”
广告还没播完,电视屏幕右上角显示着50秒的倒计时,张瑶等了等,她伸脖子看里屋,咦了声说,“奇怪了,我哥怎么还没下来……”
戚丰嘬一口烟,随口问,“你哥还跟那个女的有联系?”
张瑶说,“不知道哎,应该联系着吧,他们有同学的微信群,朋友圈。”
戚丰抬头看电视,那里面的男明星女演员一个不认识,他没丝毫兴趣,“既然那个女人已经结婚了,你哥还是不要打搅别人的生活比较好。”
张瑶本来看节目看的开心,听到那句话,唇边的笑意都没了,“戚大哥你也看到了,那个女人对我哥的影响太大了,她一两句话就能改变我哥的情绪。”
她拿着塑料小扇子扇扇风,攥着把玩,“我没喜欢过谁,所以我不懂我哥的感受,不过我能看的出来,他还没放下。”
有两三个工人进来,跟戚丰打过招呼就买泡面泡了坐桌前,配着凤爪啤酒吃吃喝喝。
小卖铺里除了工人捞面条的吸溜声,就只有嘉宾们做节目时发出的欢声笑语,偶尔夹杂一句张瑶的笑声。
戚丰把烟丢地上踩灭,他瞧着烫红的手指头,面色极其怪异,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楼上的黄单趴在床上睡着了,压根不知道自己被扣上了“痴情可怜忧郁男青年”的头衔。
张瑶考虑了一个下午,晚上还是把白天发生的事情跟爸妈讲了。
她也是出于担心,为她哥着想。
如果爸妈同意她哥离开,去哪个城市都好,世界那么大,多闯一闯,接收到新鲜的人和事,或许心态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黄单被三双眼睛看着,浑身都不自在。
张母先开的口,“志诚,你这样妈看着难受,要是实在忘不掉,就回她那儿工作吧。”
黄单摇头,“不回了。”
张父敲桌子,“不回你哭什么?你不怕丢人现眼,我跟你妈还……”
张母打断他的话,“老张你说什么呢?要是不会说话就别说,没看儿子的心情已经很差了吗?!”
黄单愣了愣,心情很差吗?从哪儿看出来的?
张父把掉在裤子上的烟灰拍到地上,“快三十的人了,成家立业,这两样他有哪样能做好?”
他瞪着眼睛,面色很凶,“毕业就跟着女的跑了,在那边一待就是好几年,这才回来多久啊,就开始哭了,那你还回来干什么?干脆就别回来!”
张瑶插了一句,“爸,你干嘛这么说哥啊?”
张父连着她也一起骂,“还有你也是,人还没毕业就说要做什么单身主义者,在学校好的不学尽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个两个的都不省心。”
张瑶被一招击倒,她瘪嘴,不说话了。
张父一发脾气,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连张母都怕,但她怕归怕,嘴上是不会罢休的。
“一天到晚的就知道抽烟,你不是说你跟公司那几个老总称兄道弟吗?有那个时间怎么不把你的那些收据账本整理一下,上公司要钱去!”
收据账本这几个字飘入耳中,黄单忽然抬眼。
那一瞬间,他察觉到张父那张瘦黑的脸上出现多个情绪,似乎是愤怒,焦虑,还有暴躁。
下一刻,张父就捶桌子爆粗口,表情骇人,“操||逼|的,你还有完没完?”
张母转身进屋,门摔的一震。
黄单捏手指,这对夫妻俩的相处方式真是吵架,好了,吵架,好了,反反复复的就这两件事,离婚分家是不可能的。
他对收据和账本比较有兴趣,原主爸会有那种反应,被偷的另一样东西也许和那两样东西就有什么关联。
张父出去抽烟,屋里剩下张瑶和黄单俩人。
张瑶忧心忡忡,“哥,爸年纪越大,脾气也越大,他瞪我的时候真的好恐怖。”
黄单说,“爸是压力大吧。”
张瑶见一只蚊子在胳膊上飞,她等着蚊子叮上去就大力一拍,爽了,“过年的时候我就跟爸妈说了,让他们回乡下去种个田养点鸡鸭,比在这里强多了。”
黄单说,“不是说还有快两百万没要回来吗?”
张瑶听到这个就郁闷,“当初我应该劝着爸的,现在钱要不到,外面还欠着债。”
“早知道会这样,爸还不如继续跟在三姑爷手底下做事,虽然钱拿小头,但是不需要冒什么风险,他单独出来做,包工包料前期投进去那么多钱,现在栽进去什么辙都没有,碰到好的工程也没别的钱做了。”
黄单问道,“别的工程?那是什么?”
张瑶说,“我之前听妈在电话里提到过一次,说是什么政府给的吧,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黄单将这条信息收起来,“小瑶,你知道爸的收据在哪儿吗?我给他整理一下,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丢失的东西。”
“前几天小偷来了,万一不小心弄丢了哪个收据,会有麻烦的。”
张瑶一听就很担心,“爸有个黑色小包,你记得的吧,就放在车里。”
黄单说,“没有的。”
他早就趁机在车里翻查过了,确定没有张瑶说的那个包。
张瑶纳闷,“没有吗?那可能是被爸拿下来,放屋里了吧,明天我给你找找。”
黄单说,“别让爸知道。”
张瑶说她晓得的,“爸要是知道了,肯定又会发脾气,他现在的烟瘾大的吓人,肺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我们说什么他都不听。”
黄单跟张瑶聊了会儿,“我出去走走。”
张瑶在他背后喊,“哥你别走太远啊,待会儿妈要问的。”
黄单说知道的。
夏天的夜晚,天空被繁星铺盖,月光皎洁,看着挺美,可惜连风都是热的,很难让人有什么好感。
黄单沿着左边那条路往前走,豆沙还活着的时候,原主早中晚都会牵着它出来遛遛,就在这路上飞奔。
有混乱的脚步声被热风送到黄单的耳边,他没停下来,渐渐看清来人。
前面有个麻将室,几个工友刚从那儿回来,有人赢了钱,乐呵呵的揣在口袋里,有人输的精光,满脸的愁云惨,眼里不时闪过一丝光芒,想着下次一定要连本带利的赢回来。
走在后头的身影高大,黄单一眼就望到了。
其他几个工友见着黄单,都有说有笑,“小兄弟出来散步啊。”
黄单应声,从那几人身边进过时,他闻到了刺鼻的烟味,混合着汗臭味,那些味儿搅合在一起,分不清是谁身上的。
戚丰脚步不停,和青年擦肩而过。
黄单不快不慢的走着,不知不觉的就走到游乐场外面,他抬头看去,寻思等任务完成了,找个时间把里面的设备都玩一遍。
尤其是大摆锤和过山车,还有个三分钟的sd电影。
一缕烟味飘到鼻端,黄单动动鼻子,他转过身,看到男人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戚丰的唇边有火光,忽明忽灭,“你真不是同性恋?”
黄单说,“不是。”
戚丰冷笑,“那你干嘛总是盯着我的屁||股看?”
黄单没说话。
戚丰两个阔步,人已经逼近,“叔叔问你话呢,有没有点礼貌?”
黄单说,“我出来看月亮,不想跟你吵。”
戚丰愣住了,等到他回过神来时,面前人已经不见了。
路边也没个路灯,只有月光,戚丰在四周看看,没找到人,他骂了声,“妈的。”
游乐场的西边是一大片的灌木丛,蚊虫正在那里面开狂欢派对。
黄单是走错路了才走到这里的,他打算往回走,无意间瞥到灌木丛里有人影,是两个人。
原主的视力很好,黄单托他的福,可以分辨出一个是贺鹏,另一个是王东强,他们好像在说着什么,并不愉快,随时都会发生争执,甚至是大打出手。
黄单轻手轻脚的靠近,他屏住呼吸偷听,声音很模糊,听的很不清楚。
重新换了个地儿,黄单在心里说,“系统先生,麻烦你把那两个人的谈话内容告诉我。”
系统扣除相应的积分,“稍等。”
黄单很快就听见了两道声音,非常清晰,像是有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扒着他的耳朵说话。
王东强哼了声,“我听说你想跟戚丰联手,把我的那车钢筋分掉。”
贺鹏笑着说,“你从哪儿听说的?”
王东强说,“别管我是从哪儿听的,小贺,我把你当弟弟,这背后插刀的事可不能做。”
贺鹏还是在笑,“老王,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我俩是拜把子的兄弟,戚丰那家伙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怎么可能跟他联手。”
王东强刚要说话,他的脸色一变,快步拨开灌木,“谁?”
周围寂静无声。
贺鹏手插着兜,“老王,你怎么这么紧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
王东强说,“你觉得我能做什么亏心事?”
贺鹏无所谓的笑,“这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王东强伸手抓抓身上,被咬了很多个包,“行了,先就那样吧,回头再说。”
贺鹏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他开口,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说给蚊虫听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要是做了,呵呵。”
脚步声越来越远,彻底消失,草堆里的黄单才站起来,低头拍着衣裤上的灰土和草屑,就在王东强过来的那一霎那间,他被一只大手拽走了。
如果他没跑掉,被王东强逮个正着,对方会拿他怎么着?
黄单若有所思。
他来的时机不对,听到的内容没多大价值。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贺鹏跟王东强仅仅只是表面的兄弟。
耳后响起声音,“你偷偷摸摸的在这儿干什么?”
黄单的思绪骤然回笼,他想起来了什么,就朝地上呸一口,又接着呸。
戚丰看青年那眉毛拧的,都成麻花了,“一点泥巴而已,你呸个没完了是吧?”
黄单说,“不止是泥巴,还有你的毛。”
戚丰的面部抽搐,“什么毛?”
黄单说,“手臂上的。”
戚丰扯了扯嘴角,冷哼了声,“难怪刚才我左边的手臂有个地方疼了一下,敢情是被你啃了毛。”
黄单没话说。
他当时被拽下去的时候也没注意,整个人往前趴,嘴巴啃到男人的手臂,嘴里咸咸的,是对方的汗液。
好像还有毛没弄掉,黄单的舌头在嘴里扫了几圈,他决定回去喝水。
戚丰开口,“站住。”
黄单脚步飞快,不搭理,他不喜欢这里,好多蚊子。
戚丰气的鼻孔冒烟,他的薄唇拉直,把走出去的人拽住,“跟叔叔说说,为什么跑这里偷听?”
黄单抓脖子,“我迷路了。”
戚丰笑了笑,“这个时间你爸应该还没睡吧。”
黄单叹息,“你先把手松开。”
戚丰的手一松,看着青年抓完脖子就抓脸,抓着抓着就哭了。
“……”
黄单哭着说,“我身上被咬了很多地方,现在我要回去洗澡擦药膏,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戚丰目瞪口呆,“不是,弟弟,你这是被蚊子咬哭的?还是你自己把自己抓哭的?”
黄单流着眼泪,“没区别。”
戚丰咂咂嘴,白天见过一次,晚上又见一次,“厉害。”
黄单边哭边走,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和一个难过的背影。
戚丰在原地杵了会儿,他上下口袋的摸了摸,想起来最后一根烟已经抽掉了,他掐眉心,抬脚跟了上去。
小卖铺外面的灯亮着,张父在一张木桌边抽烟,脚边有好几个烟头。
黄单垂着头进屋,洗把脸就上楼了,后面过来的戚丰买包南京,跟张父结伴吞云吐雾。
“张老板,这么晚了还不睡?”
张父长长的叹口气,“睡不着啊,这小偷一天不抓到,我一天就不踏实。”
戚丰很随意的问道,“派出所那边没动静了?”
张父说,“对他们那些人来说,大大小小的案子多的是,家里遭窃不算多么严重的案子。”
戚丰弹弹烟灰,“张老板多去几次,没准派出所的人就会多投入一些人力进来调查。”
张父一愣,“有道理,明儿一早我就去。”
戚丰没多说,他站起身打了招呼,就回了宿舍。
第二天一早,张父就去了派出所,上午的时候就有人来工地调查。
周阳被派出所的人叫到一边问话,他那态度是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出来,“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其中一人在做笔录,“那天晚上只有你一个人在场?”
周阳点头说,“对啊,就我自己。”
那人又问,“当时小卖铺的狗是什么反应?”
周阳露出后怕的表情,“那狗可凶了,我还没靠近就开始叫,把我给吓的差点都尿裤子了。”
“你在小卖铺待了多久?”
周阳抓抓头,“这个我不知道,那会儿没留意过。”
“根据你的工友反应,你回宿舍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这段时间你在哪儿?”
周阳眨眨眼,“谁说的,哪个工友?他看到我啦?扯淡呢,我回去的时候没见着什么人。”
问话的是个中年人,很沉得住气,他安抚着周阳的情绪,“不要过于紧张,这只是普通的问话,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就行了。”
周阳的脸色很不好,“大叔,你该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他整个人都很激动,觉得自己被冤枉了,莫名其妙被扣了个屎盆子,“卧槽,搞什么东西啊!”
“小朋友,你冷静点,配合我的问题,我早点问完,你也能早点干活。”那人说,“要是你不配合,我只能让你的工头过来了。”
周阳深呼吸,“行吧,你接着问。”
“小卖铺就在宿舍前面,距离很近,快两三分钟,慢也不会花掉十分钟,你快十二点的时候去了那儿,为什么才回去?”
周阳认认真真的说,“首先,我没有时间概念,到那儿时是被狗给吓到了,所以就开了手机的手电筒,顺便看了一下时间,其次,我回宿舍时没有看到谁,我保证。”
“这个不要紧,也许是对方看到了你,而你没注意到他,现在你需要交代的是,你回去前做过什么,在什么地方。”
周阳踢着脚边的石头子,“当时我敲了几下小卖铺的门,也喊了几声,见里面没动静,就猜可能人都出去了不在家,之后我就回了宿舍。”
“只是这样?”
“不然呢?”周阳啊了一声,“对了,我到宿舍楼底下时肚子不舒服,就在厕所蹲了有一会儿。”
“我知道了。”
那人合上本子,把笔塞胸前的口袋里,他露出一个笑容,“小朋友,如果有疑问,我们还会来找你问话的。”
派出所的人走后,周阳气的大力踹钢筋,“靠,你们谁出卖了我啊!”
没人回应。
周阳咬牙切齿,他不知道是谁干的,就在工地上发疯。
戚丰说,“有什么好气的。”
周阳哼哼,“我就是看不惯有人敢做不敢认,孙子!他就是个孙子!”
后面一句是他叫出来的,声音大的周围所有工人都能听见,但还是没人站出来。
周阳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他有点后悔,似乎是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戚大哥,我这嘴上没把门,早知道就不往外说了。”
戚丰拍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只是随便问几句话而已。”
周阳撇撇嘴角,“噢。”
他好像又想说点什么,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派出所的人来调查了,还换了两个人,不管怎么说,都比不了了之来的强,张父心里高兴,就要请戚丰来家里吃饭,他把这事跟张母说了。
张母还跟张父闹的很僵,哪儿有什么好脸色给他,“小瑶就要回学校了,等她回去了再不行吗?”
张瑶赶紧出来说,“没事的,我跟戚大哥挺聊得来,要不是他,我的手机早没了。”
张母知道这道理,心里也明白,可就是不想顺了张父的意,她把抹布一摔,碎碎叨叨了好几句,这才骑自行车去买菜了。
张父从卫生间的大红盆里捞出那条青鱼,上路边的坑里杀去了。
黄单给一个工人算了账收钱找零,他问着走过来的张瑶,“明天你几点走?”
张瑶拆开一包小馒头,倒给黄单一半,“八点多。”
黄单一个一个的吃着小馒头,“那我给主任说一声,明天晚点去公司。”
张瑶的声音模糊,“哥,你不想去外面看看吗?”
“我是觉得,公司发不出工资,也没个事做,就是浪费时间,消耗生命,真的。”
黄单是要找出小偷完成任务的,“再说吧。”
张瑶换了个话题,“你的初恋有没有找你啊?”
黄单说,“她为什么要找我?”
张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觉得自己搞错了什么东西。
黄单开车去公司上班,小卖铺里由张瑶坐镇,她来这里没有一天睡过好觉,早上很早就被吵醒,晚上凌晨两三点竟然还有人来买东西说话,吵的她没法睡。
半死不活的守在柜台那里,张瑶打哈欠打的泪眼朦胧。
张父杀了鱼,就让她上楼补觉,“赶紧的,别在我面前晃。”
张瑶往里屋走,“明天这时候我已经在火车上了,你想看我在你面前晃都不可能。”
“下回没个把星期就别回来了,跑来跑去也不嫌累。”
张父喊道,“带几个面包上去,还有果汁!”
张瑶说不要,“下午吃。”
快中午的时候,戚丰被张父喊来了,张母的菜做的差不多了,张瑶也在,少一个。
张父叫张瑶打电话,“你问问你哥怎么还没下班。”
张瑶笑着说,“爸,我这是长途哎,拿你的手机打吧。”
张父莫名的没把手机拿出来,他没好气的说,“一个电话才几个钱。”
一旁的戚丰突然开口,无所谓的语气说,“我来打吧,张瑶,把你哥的手机号码发给我。”
张瑶发过去了,“戚大哥,麻烦你了。”
戚丰扫了眼那串数字,他打过去,那头提示无人接听,连着打了两个,都是没人接。
“不会吧,平时我给哥打电话,都是很快就接了。”
张瑶说,“大概是戚大哥的号码他不认得,以为是骚扰电话,或者是打错了,所以就没接。”
戚丰的额角抽||动了一下。
结果张瑶打了,那头的回声和戚丰的一样,她嘀咕,“怪了,哥也不接我的电话哎。”
戚丰的长腿一叠,往嘴里塞根烟,姿态放松许多。
张父给主任打电话,对方说自己走的早。
张瑶腾地站起来,“坏了!”
戚丰� ��在玩着打火机,那声大喊突如其来,他的手一抖,打火机就从指间掉落,啪地砸在了水泥地上。
张父也吓一跳,“你干嘛呢?一惊一乍的。”
张瑶吞咽口水,“哥不会是上午在公司没事干,就想起以前的事,越想越难过,他就一个人躲在厕所里哭吧?”
戚丰,“……”
他捡起打火机,没再玩了,直接就给塞口袋里,手也没拿出来。
厨房的张母探出头,裹挟着一股子的油烟味,“怎么了?志诚还没回来?”
“没呢,哥的电话没人接。“
张瑶说,“可能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张母走出来,“老张,你打电话问一下啊。”
张父说,“刚问过,主任说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刘总的电话打不通。”
他叫张瑶去公司一趟,“车被你哥开走了,你就骑自行车去。”
张瑶说,“我走路吧。”
张父随她去,“那你快着点,外面太阳大,别瞎转悠。”
张瑶的肚子都快饿扁了,她在架子底下一层拿了点吃的塞包里,边走边吃。
中午的太阳光毒辣,晒的人头顶发烫,张瑶忘了带伞,尽量找阴凉的地儿走,还没走多远就被叫住,“张瑶,我跟你一起去吧。”
她咽下嘴里的一块火腿肠,“戚大哥也要去?”
戚丰一手插兜,一手夹着烟,“我正好要去公司办点事。”
张瑶哦了声就没再问,跟戚丰一块儿去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