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阳江看守所。随着铁门哐当哐当地响,胡志豹被投进一个号子。
号子里有六七个嫌疑犯,而且都是重刑犯。本来六七个人全都百无聊赖地躺在草席上,见来了一个新人,呼啦啦全都坐了起来。
睡上铺的几个纷纷跳下地。
“各位兄弟好。”胡志豹讪笑,心里忐忑不安。
“好你个头啊,”一个光头走过来就给了胡志豹一巴掌,“你这是笑话我们是不?我们他妈的都是等死的有什么好?”
“你——”火辣辣的疼促使胡志豹有了点火气。
“你还不服是不?兄弟们,我打他一下他还有点不服,你们说好笑不?我去你的!”光头对着胡志豹的下颚又是一拳。
紧接着冲上去两个,一人给了胡志豹一脚。
胡志豹往后倒去,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墙上。
“我艹其妈的!”胡志豹毕竟也是混子,不是没有血气的人,虽然整个人晕乎乎的,但他还是咬着牙站起来,对着光头挥出去一拳。
拳头落空,胡志豹张开双臂抱住光头的腰,用头顶住对方的胸脯。蹬蹬蹬蹬,那光头后退五六步,被胡志豹顶在了上下两层铁架床的横档上。胡志豹拼了老命用膝盖顶光头的腹部。
其他四五个嫌疑犯哪容得他猖狂,扯头发的扯头发,拽衣服的拽衣服,见根本拉不开胡志豹,拳脚就施加在了胡志豹的身上。
此时的胡志豹也是抱着死就死的想法,他以前不是没有听说过看守所里的故事,他知道新进去的嫌疑犯总要被修理,所以他也做好了思想准备——无限度地忍耐,可当真正的欺凌施加在自己身上时,他还是控制不住反抗。
当然,这也跟他绝望的心态很有关系。两条人命,外加三十多亩茶籽林的赔偿,他不可能觉得这辈子还有翻身的机会。
没有什么法律概念的他甚至认为这辈子都会在牢里度过。这是一个很让人彻底绝望的想法。而一个彻底绝望的人会有什么行为谁也预料不到。
所以胡志豹压根儿不顾其他人的拳脚,他只想着摁倒一个是一个,摁倒一个就把他往死里整。
只是三拳难敌四手,胡志豹还是被拉开了。
“艹其妈的,”胡志豹瞪着大眼,狰狞可怖的样子,“有本事你们整死我,来呀,来呀!我豹子反正也出不去了!”
最里头靠右那张铁架床上铺一直安静地躺着的嫌疑犯,闻言忽地就坐了起来。
他皱着眉头往地下扫了一眼,立即大声叫道:“住手,全他妈给我住手!”
说着他翻身踩在铁架床的横档上,接着跳下地面,快步走到众人面前。
“武大哥。”
“大哥。”
“老大。”
“……”
几个重刑犯全都毕恭毕敬。
胡志豹抬眼一看。走到自己眼前的是一个青年,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米七左右的身高,额头和眼角都有一个新鲜的伤痕。
“武良?你是武良?!”胡志豹忍着痛叫道。他不是不相信会在号子里遇见武良,而是无良的外形,短短一段时间,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让他难以相信。大腹便便的肚子一点都没有了。
当然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怎么被称为老大?号子里的老大,什么概念?!
“豹哥,你怎么也进来了?”武良同样非常诧异,“不会还是为志虎大哥的事情吧?”
其他人一听全都傻了眼。
胡志豹鼻子一酸,摇头道:“我承包了卓家坞的项目,今天焚山烧死了两个人。”
“啊?来,我们到里面坐。你们他妈的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扶豹哥!”武良虽依旧语速缓慢,但很有威严。
“是是。”几个人赶忙扶着胡志豹到最里面的下铺坐下。其中一个拿来湿毛巾为胡志豹擦拭脸上的血迹。
“你们他妈的不伺候好豹哥,我让你们死了都没得超生。”武良恶狠狠地道。
“对不起,武哥。”
“豹哥,您一定要原谅小弟。”
几个人苦着脸求饶。
“不知者不怪,我也知道这是进号子的见面礼,”胡志豹道,“你们都过去,我和武良兄弟说说话。”
几个人像得到赦令一般退到号子的门口一带。
胡志豹把情况简洁的说了一遍。
“偏偏有两个外乡的小年轻到我家里闹事,我赶回去了。”
“也许这就是命吧。你逃不掉的一个劫。”武良叹气。
“是啊,所以我才主动到派出所自首,希望能处理得轻一点,至少希望我老婆孩子不要受太大影响。”
“牢肯定要坐,但你不是故意杀人,绝对不会有死刑,我就……”
“对了,武兄弟,这正是我和垂范兄弟一直不理解的,你怎么会说是你杀了志虎呢?这不扯淡吗?”胡志豹道,“还有美凤怎么也招供呢?我们还为此请了律师呢?”
“是嫂子授意我这么招供的,”武良皱紧了眉头,那两个伤痕越发显得丑陋,“因为她先这么招供了。询问我的警察告诉我只要我招供,嫂子就会没事。晓奕,还有那么大的一个店都需要嫂子照顾。”
“那你是怎么知道美凤招供内容的?”胡志豹怀疑道。
“警察给我看了笔录。虎子大哥临死前叫我照顾好嫂子和晓奕,所以我只能这么做。”
“怎么可能?美凤怎么可能会这么招供?”胡志豹提高分贝,使得门口的几个人都往里看,“这里面绝对有诈,绝对!”
“这也是我到现在都想不通的。我一直要和嫂子见个面,但都得不到允许。”
“我艹其妈的。那张律师有和你见面吗?”胡志豹问道。
“见了。我向他说了我的困惑,他也为此替我去和嫂子交流了,回头说嫂子就是这么认定的。”
“这他妈就怪了。难道人真是你杀的?否则说不过去呀!”
“我现在都怀疑人真的是我杀的了。”武良苦笑。
两个人陷入沉默。
又有两个人用搪瓷缸端来了凉开水。两个人于是又默默地喝茶。
另一个重刑犯送来一张矮凳子,武良和胡志豹都把搪瓷缸放在矮凳子上。
“那你怎么就成了这里的老大,武兄弟?”胡志豹打破沉默。
“我把原来的老大整出去了。”武良回过神来,“怎么,觉得我不像老大?”
“看你的变化我就知道你受了很多罪。”
“就跟你刚刚一样的表现,只不过我比你还绝望,所以反抗就更强烈,遭到的欺凌就更大。你看我的脸。”
“我注意到了。”胡志豹道。
“额头上是把我的头摁在床架上磕的,眼角是他们偷偷藏在号子里的棍子划的。”
“这帮人简直都是畜生。”
“但我依旧反抗,”武良接着说道,“我趁他们一个不注意,端起凳子,对,就这张凳子,狠狠地朝那个带头的砸去,直接把他砸脑震荡了。”
“哦。”胡志豹想不到武良会这么做。
“反正他妈我不死刑也无期!哪里想到大家见我这么狠,就全都成茄子了。那个老大被管教换了号子,大家便都叫我老大。”
“武老大。”胡志豹道。
“你扯什么卵蛋。”
……
蒋顺义的厢房里,蒋顺义一个巴掌扇在蒋孝泉的脸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