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五日，夜。

诺丁汉，特伦特桥。

闪烁着警灯的警车停在路边，穿着亮黄色反光背心的警察们两三个一组来回巡逻，别在肩膀上的对讲机中不时发出沙沙的刺啦声。

“森林！森林！诺丁汉森林！”

一群身穿红色球衣的诺丁汉森林挥舞着手中的围巾，高喊着口号走过。

警察盯着从自己面前走过去的这群球迷，歪头向对讲机报告着自己辖区的最新情况。

“我们这里状况良好，一切正常，完毕。”

“沙沙……球场北大门……正常，完毕……”

汇报完情况的警察将目光投向那群球迷，视线随着他们走远，拐过特伦特大桥，然后向左，汇入无数和他们一样的人流中，涌向那座伫立在河畔的城市球场。

直升机从头顶掠过，吹起一阵风。

※ ※ ※

“对于诺丁汉森林的球迷们来说，今天晚上就像一场盛大的节日。欧洲冠军杯半决赛！他们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体验到这种感觉了。城市球场座无虚席，或许诺丁汉森林俱乐部的主席埃文 多格蒂要对这座球场的容纳能力感到不满了……事实上在这么重要的夜晚，还有更多的球迷只能坐在酒吧里面看球，因为城市球场装不下他们……阿森纳将在这里遭遇非常顽强的抵抗，面临巨大的客场压力……欢迎收看05-06赛季欧洲冠军杯半决赛第二回合的比赛！”

外面人声鼎沸，球迷们的歌声和其他乱七八糟的声音从门缝中钻进来。

唐恩走到门口，将更衣室的门关上。喧嚣声顿时小了许多，最起码现在他说话大家都可以听得见了。

“伙计们，再过九十分钟，我们这个赛季的命运也就揭晓了。”唐恩清清嗓子，让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沙哑，不过没什么效果，他的嗓子早就在这几年不停的嘶吼中坏掉了。“这是一场决定命运的比赛。”他俯下身子，双手按在桌子上，看着眼前的球员们，所有人的脸上都很严肃。

“欧洲冠军杯半决赛，我不想给你们介绍它的重要性，你们一定比我还要清楚。听听外面的声音，我们的球迷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期待过一场比赛，而我们还能够带给他们更多……”唐恩举起手，然后猛地挥下，“胜利！”

他看看手表，距离出场还有点时间，而他已经没什么好讲的了。

“就这些，休息休息，准备出场。”他转身拉开了大门，外面的声音瞬间涌进来，唐恩走出去，再将门关上，更衣室内又恢复了安静。

唐恩径直走向了专用卫生间，他很熟悉这条路。在自己带领森林队的第一场比赛前，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躲在卫生间中稳定心神，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就算不是游戏，自己也要把它玩下去。

现在他玩下去了，而且还越玩越好，玩到了欧洲冠军杯半决赛。当初那种紧张到有些六神无主的感觉又回来了。第二回合和第一回合不一样，这是最后九十分钟，成功便成了，失败了的话也不会再有什么补救的机会。

瞬间压力陡增。

他在球员们面前表现得尽量什么都不在乎，胸有成竹，仿佛早就安排好了一样。他不介意扮演这样的角色，但是他内心的压力也需要得到缓解。有时候在赛前对着新闻媒体骂骂对手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不过这场比赛的对手他可没法随便骂——温格和他还是有些私交的……

所以现在唐恩只能在这间专用的卫生间里抽烟排解胸中的压力了。

他从口袋中掏出香烟，点上，深吸一口气。心跟着这个深呼吸平静了下来。

他的视线穿透左侧的玻璃窗，看到了外面灯火通明的球场。

一群孩子正在将一幅巨大的圆形的欧足联冠军杯标志幕布拉向球场中圈的地方。球迷们已经落座，记者们纷纷聚集在球场甬道两边，然后一直延伸到了中线附近，长枪短炮，所有镜头都对准了甬道出口。

大家都在期待着这么一个夜晚，这么一场比赛。

身为主角之一的托尼 唐恩又何尝不是呢？

吸完一根烟，心情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的唐恩走出了洗手间，穿过狭窄的通道他向主队更衣室走去。

拐出来的时候，他看到了同样站在门外的温格，温格听到脚步声，也扭头看到了唐恩。

“真巧。”唐恩主动打招呼。

“是啊，真巧。”温格不愠不火的回答着。

他倒是一点都不紧张，或者说看起来是这样的。唐恩信箱或许因为温格也算得上是“老帅”了，见多识广，所以不会感到紧张。但是转念又一想，对于阿瑟 温格来说，这也是他第一次率队打入冠军杯半决赛。

这样的见面真有些尴尬，双方都没办法说什么，因为现在他们是对手，对于未来的命运一无所知。

唐恩走到主队更衣室门口，对站在客队更衣室门口的温格说：“比赛后再见了。”

“再见。”温格惜字如金。

唐恩扭开门，球员们都抬头看他。

“准备好了吗，伙计们？”他靠在门口问。

※ ※ ※

“他们出场了！”看台上有人高声叫了起来，他周围的人都把目光投向球员甬道的出口，这个举动就像平静的湖面中投下一块石头一样，荡起的涟漪扩散到了整片看台。

在巨大的欢呼声中，双方球员并排走入球场。走在队伍最前面的分别是阿森纳的队长亨利和诺丁汉森林的队长乔治 伍德。

这场比赛阿尔贝蒂尼依然坐在替补席上，随着赛季临近结束，他的体能已经跟不上了，更多时候他只能坐在替补席上在需要的时刻被派上场。

对国际米兰那场比赛所表现出来的状态果然无法持久，年龄大了，身体机能就跟不上了。他现在有意识的坐在靠近教练席的一方，在比赛中可以听到教练组们讨论战术的声音。他从现在开始就在为自己未来的教练梦想做准备了。

每次亨利和伍德在赛前握手，交换队旗，然后开始猜硬币的时候，他都会有种很奇妙的感觉——眼前这队长也实在太年轻了。伍德是联赛排名前六球队中最年轻的队长了。都说温格很会重用年轻人，托尼 唐恩更是不甘示弱啊。在森林队中好几个比伍德看上去更适合做队长的，比如场场比赛都首发的范德萨。

实际上如果只是年轻还不会让人感到过于吃惊，更吃惊的则是年轻的伍德在队长这个位置上干的很不错……

“字。”主裁判将硬币放在亨利眼前，他指着朝上这一面。

裁判将硬币翻过来，递给伍德，伍德点了点头。

硬币被高高抛起，再跌落草皮上。主裁判俯身去看，而亨利则在和伍德对视。

“字！”主裁判捡起硬币，指向亨利，示意他先。

“开球权。”亨利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最有利于他们的。

剩下的也没什么好挑的了，伍德选择了他们球队现在热身的这边作为他们的半场。

双方队长和三名裁判握手，接着分开。

唐恩承认他这个时候完全没有考虑就算顺利从半决赛晋级之后要怎么办，在他眼中，现在就是决赛。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等待主裁判鸣响上半场比赛开始的哨音。

※ ※ ※

“观众朋友们，欢迎收看05-06赛季欧洲冠军杯半决赛第二回合，交战双方是诺丁汉森林对阿森纳！这是英格兰的内战，相信英格兰人更希望这两支球队碰面的地点是在法兰西大球场（本届冠军杯决赛举办场地）。趁这个机会，让我们来介绍一下双方首发名单……”

肯尼 伯恩斯坐在吧台内，仰头看着挂在天花板下面的大屏幕电视机。整座酒吧挤得满满当当，都是和他一样姿势的人。

这座森林酒吧曾经是唐恩经常来的地方，这里的人都知道森林队的主教练是什么样的人，他们也是唐恩最忠实的拥趸，这些人崇拜的不是某个球星，而是一位教练。尽管如今因为工作原因，唐恩已经很少回来这里喝酒聊天了，但是那个唐恩的固定位置依然被保留着，不允许其他人坐。

如今，在拥挤的酒吧内，唯独那个地方是空的。

当电视中开始介绍森林队出场名单的时候，酒吧中的人就像现场球迷一样，一个个跟着高喊那些名字。当喊到最后一个名字“阿内尔卡”之后，所有人又添了一个——

“……以及托尼 唐恩！”

喊完，他们哈哈大笑的举起酒杯畅饮。

伯恩斯举起酒杯向大家致意，布莱恩 克劳夫才有的魅力，如今在托尼身上体现了出来。

喧闹渐渐停息下来，大家都仰头看着电视，等待比赛开始。

一声清脆的哨音从电视中传来，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响起。

比赛开始了！

※ ※ ※

“阿森纳一上来就采取了主动进攻的架势，他们也必须这么做。想要获得决赛门票，在自己主场丢了一个球的阿森纳必须在这场比赛中进攻，取得进球，打破森林队的优势，只有那样才能让比赛重新回到温格的掌握……不过，他们面对的可是本赛季在英超联赛中防守第三好的球队……”

“我不太认同这个说法，英超联赛和冠军杯比赛不太一样。在英超联赛防守好未必在冠军杯中也能做到……”

阿森纳的亨利带球进攻，他很快陷入了两个人的包围圈中。唐恩要求球队对亨利实施夹防，并且注意前后保护，防守的时候要有纵深，绝对不能让他轻松突破。亨利对这样的防守并不陌生，毕竟已经和森林队较量了快两个赛季了。

吸引了两名森林队防守队员之后，亨利将足球传了出去。

法布雷加斯跟上接到球，与此同时，乔治 伍德也逼了上来。西班牙小将并没有将球停好在观察，他看到伍德跑过来，直接把足球传给了雷耶斯。

雷耶斯传中，他推了一脚低平球，试图在森林队门前制造混乱。佩佩抢先将足球踢出了边线。

伍德向前面的队友招手，示意他们回来参与防守。

对了，忘了说。最近有一个让唐恩很高兴的事情就是，乔治 伍德越来越积极主动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其他人了，比如他在比赛中的这些动作，一个赛季以前可是很难看到的。

如果他希望自己的队友们回防，或者进攻，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们，而不是沉默着一言不发。

戴上队长袖标真让他成长了不少。

看出来比赛初期可能需要防守，伍德让大家回防。

他的做法很正确，阿森纳开场之后确实想利用这段时间猛攻一阵子，争取早点打开僵局。

三分钟，五分钟……阿森纳围着森林队的禁区狂攻不止，森林队只能依靠密集的防守来阻止对方的进攻。

但是看台上没有人对此感到不满，森林队的球迷们早就习惯了唐恩的这种足球。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能够赢球，踢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森林队的球员们也对此习以为常了——先防守，再进攻。很多时候这就是诺丁汉森林的基本战术。

亨利强行突破进入禁区，引起了一阵骚乱。混乱中他的射门打在了皮奎身上，有一个变线，径直飞向球门后角，而范德萨这个时候堵得是近角，无能为力了吗？

在电视机前看到这一幕的阿森纳球迷已经要提前开始庆祝和欢呼了，这个时候一道人影冲了出来，伸脚将足球踢了出去！

“乔治 伍德的解围非常及时，他挽救了森林！阿森纳攻势太猛了，诺丁汉森林有些招架不住！”

皮奎心有余悸的拍拍伍德，感谢他的解围。

坐在场下的唐恩扭头看向客队教练席，温格和他一样坐在位置上，并没有任何表示。

这场比赛阿森纳下了很大的功夫，他们必须进球，所以温格抛弃了什么防守反击的那套，改用阿森纳最擅长的来对付森林。

这样的阿森纳才是最可怕的。本来嘛，半路出家学森林队搞防守，还想要靠这个晋级决赛，未免太过轻松了。本来应该是什么就是什么才对……

唐恩倒是不怕阿森纳进攻，上一回合阿森纳不进攻，他还拼命都要逼对方攻出来。现在阿森纳主动攻出来，森林队的防守反击就可以打的更舒服了。

面对阿森纳潮水一般的攻势，唐恩决定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这样的场面见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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