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太阳最大的时候,风不大,只漫漫的扬起浮尘。
悠悠的驼铃声里,细沙弥漫在风里,在烟尘中飘向骆驼的脚掌,竟有同种江南烟雨相仿的迷蒙。
这时一道极长的,由人组成的队伍。
从前往后望,寻常人的眼力,一眼望不到尽头。
前头是群骑着骆驼的健壮汉子,外露的肤色毛发,能让人瞧出都是地道的中原人。
他们速度快些,凿子般在前头开道。
稍后些的位置,是群穿着更讲究些的护卫,前前后后的拱卫着几辆骆驼拉的封顶木车,眼神警醒,气势沉凝,仆仆风尘也掩不住的锐气,将那几辆似乎载着什么要紧人物的车,围的几乎密不透风。
再后头,是数十辆装满了货物的板车,除却驾车人,辆辆都配着两人以上的好手。
余下的队伍,是人。
一望无际的人,衣衫褴褛,眼神无光,有些还被粗麻绳捆着手,畜生般连成一串,跄跄踉踉的往前行,犹如行尸。
认真些分道,便能发现里头什么样的人都有。
男女老少,汉人异族,一应俱全。
只是,里头的老人并不多,几乎全是中原人模样,都在队伍偏前些的位置,也没被捆着,待遇比起后头占着队伍大多数的异族人,要好得多。
在这里的异族,大多是少女、妇人,和青壮年。
不仅老人,几乎连孩童和瘦弱些的男人都看不见。
这些......都是许孟年看到的。
一路小心翼翼的过来。
距离这队行商还有百米多远时,他便屏息掖气的匍匐在沙地里,凭借着放大后犹如视频般清晰的系统地图看到的。
许孟年的面色此时有些阴沉。
这纵目测上千人的商队,除却骆驼的呼噜声和偶有的呵斥声,竟然格外沉寂。
前头的人严肃谨慎,后头的人瑟缩如鹌鹑,从头到末,仿佛都罩着一股沉郁残酷的氛围。
这不对!
酷热的天气本就让人烦躁,若无缘故,这汉子扎堆的队伍,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嘈杂吵闹的动静?
后头那些人。
明眼的就能猜到是奴隶!
这确实是商队,买卖牲畜般将活人充作货物的商队,这和许孟年预想的全然不同
能在沙漠里存活下来的商队,哪有什么善茬。
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许孟年盯着面板,目光闪烁,咬着牙悄然爬的更近了些。
先前的病毒导致系统故障,读档功能缺失,无法回溯,不能彩排。
放弃任务,就没有下次机会了。
命,也只有一条。
让他立刻放弃无疑不甘,许孟年想要离的更近些,看看中间被护着的那几辆木车里是什么人,再做决定。
这动作无疑十分消耗体力,许孟年匍匐着爬了不到十米,便停下来极轻的喘了口气。
正当这时,一道怒喝犹如惊雷般炸响
“什么人!”
许孟年脑子一白,火光电石间顾不得其他,立刻犹如缺水的幼猫般微弱的呻吟几声,将头脸在沙子里狠狠拱了两下,在远处被惊动的几句吆喝声里,脑袋一侧,做奄奄一息状伏在地下装死。
他知道自己跑不掉。
以他无害的稚儿模样,装死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许孟年屏息等待了一会儿,远处的喝问声渐渐的熄了。
他稍稍运转内里,过了一会儿,又听见了虚浮不安的脚步声。
许孟年稍稍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细缝,小孩儿睫毛极长,遮掩着这点缝隙,叫人查探不到真实。
他眼珠转了转,将视线移到前方
来人是个干瘦的异族中年人。
神色惊恐,肤色蜡黄,一步步移过来,畏畏缩缩的犹如赴死。
许孟年心思念转,立刻觉出其中味道。
这商队竟然十分警惕,此时竟先派了个价值低下的奴隶过来试探。
男人从沙丘后翻过来,终于看见了他,第一眼竟吓得一个哆嗦。
可怕的不是许孟年,这个犹如惊弓之鸟的男人,此时看到任何东西,大约都一样不堪。
许孟年顾不得诧异,他也没好过多少。
因为他很清楚,从男人发现他的这一刻起,他的性命就捏在了别人手里。
身不由己的滋味此刻格外汹涌的蔓延出来,紧了他的心脏。
但他连指尖都不敢动一下。
那男人因惊吓跌了个滚儿,此时瑟瑟发抖的爬起来,却发现将他吓一跳的人,身量格外娇小。
他睁了睁眼,基础的呼吸缓了些,然后
他从地里抓了把沙子丢过来,嚓嚓的打在许孟年背上,然后屏住呼吸的盯着。
“……”
许孟年毫无动静。
男人似乎胆大了些,蹲着身子,鬼祟的移过来两步,又一把沙子砸过来。
许孟年:“……”
见着仍然没动静,他胆子终于肥了,伸长了胳膊将许孟年一掀,然后猛地往后窜。
“……”
许孟年致死别扭的仰躺在地上,即便再紧张,此时心中也不禁无语。
这货胆子也太小了吧……
这哆嗦的,许孟年觉得自己可怜都快装不下去了。
男人终于确认了面前是个小孩。
他乌龟般伸着脑袋看。
一只至多四五岁的,无害的,生死不知的崽子。
男人下意识猛抬头,警惕的转着圈看四周,看了八遍以后,终于确认附近没其他大人了,他才装着胆子凑近过来。
颤颤巍巍的伸手。
探了探许孟年的鼻息。
还有呼吸。
男人突然劫后余生似的激动的跳起来,冲远处喊:“大人!娃儿!四个娃儿娃儿哟!还有气!”
男人的声音嘶哑又尖锐,又哭又笑,口音还十分古怪,囫囵的喳喳哇哇着,许孟年支着耳朵听,连蒙带猜才拼凑出个大概意思。
莫约是:“大人,四个小孩,还活着。”
那边立刻来了人。
不,不应该叫立刻,应该称顷刻。
那人是“飞”过来的!
或者说轻功。
许孟年听到布料在风声里摩擦的那一刻,警醒的闭上了眼睛,极力压制心跳,再不敢做任何小动作。
来人是个年纪轻些的汉子。
眼睛明亮,身体健硕,看到许孟年的瞬间便是眼睛一眯,将他从地上提溜起来,带着厚茧的手指,清理什么物件般粗暴的刮蹭小孩的脸,仿佛要蹭下一层皮来。
许孟年忍着脸上的刺痛,控制眼球不要颤动,努力方软身体,保持微弱缓慢的呼吸频率。
柔嫩的触感让男人挑了挑眉,他稍微停下手来,盯着小孩脸上露出的一点蹭红的白嫩皮肤,呼哨一声,继续摩擦起来,只是手下的力道稍稍方轻了些。
不是对人可怜的体贴,而是手里的物件升值后,多出来了点谨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