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没有信号, 他们决定下山去打电话给管家喊人帮忙,顺便再送点吃的。但东西要有人保管,需要有人看守。只可惜谁都不想留下来。”
越寒说到这里,神情突然变得很淡。
“然后我们就开始投票决定, 最后我以全票获胜, 赢得留下来的位置。”
“毕竟少数服从多数嘛, 大家都懂的道理。我没理由不服从, 不服从也没用,因为我是少数。”
“天太冷了,我就拼好说明书搭好帐篷钻进去。我等了好久好久, ”越寒轻微笑了笑, “他们没有回来。”
徐最在他的童年回忆所占分量排得上前几,因为年纪相仿, 又生的漂亮, 人天生会对美好事物产生好感。
尤其是在徐最第一眼看到他时, 不吝啬地表达出友好与善意, 这对当时恐慌的越寒来说,像是一管强效镇定剂。
这是一个天使。
越寒初次见到徐最时,如此想着。
事实上,徐最只有在极少数情况才会与天使沾边。
大多数的徐最都与名流圈内的富家子弟们结伴而行,徐最的年纪不大, 在一群人中格外有威信。
他们自小接受高端教育,用餐、礼仪自小熏陶, 没有受过调.教的越寒在中是个异类。
鄙视链在哪里都会存在, 当高雅的白天鹅群混进一只丑小鸭, 哪怕他确实是天鹅, 也会因为格格不入的外表遭遇孤立。
孤立对越寒来说并不算什么, 他不想与他们进行深交,他不懂他们口中的高定,不懂他们口中的规则,也同样不懂他们的傲慢。
“没见过世面”、“乡下人”、“穷酸”、“土”等等,这一类算是最寻常的评价,更难听很多,但越寒不会去刻意回想。
徐最是一群人中与他最亲近的关系,也是唯一不会出声嘲讽他的人,他只是冷眼旁观,并无伸出援助之手的打算。
但这也足够了,不是吗?
要不是一场意外,他们依旧是陌生人。
兰彻倏地按住越寒手背,越寒从回忆中挣脱。
洪子栋也再也无法忍受这俩人窃窃私语,绕了大半个酒桌挤开醉倒在桌上的工作人员,一屁-股坐在越寒身边座位。
他看到俩人的手,扬了扬眉梢,当做没看到。
“说什么悄悄话呢?让我也听听?”
兰彻说:“在夸洪导您酒量好,您年纪也大了,悠着点吧。”
越寒赞同这一点。
洪导五十多岁的年纪,虽没有特别老,但导演这活格外耗心费神,也导致洪导看起来像六十岁。
洪子栋全然不在意:“人活着嘛,开心就行,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现在想喝我就喝!谁都拦不住我!”
“您的肾脏会拦住您,”兰彻建议道,“有空去做个体检吧。”
洪子栋经常忙起来便不顾身体,在圈内也是拼命出名。
洪子栋失笑摇头:“你小子,算我没白疼你。”
“说起来也是缘分,要不是当初你旅游被我相中,你也不会进娱乐圈。”洪子栋感慨道。
原来兰彻进娱乐圈是一段故事的,在兰彻大一暑假外出自由行时经过洪子栋剧组,见人多热闹下意识凑了上去,本来就打算看一眼就走,谁知因为形象太过出众被洪子栋强行留在剧组。
兰彻起初是不愿的,拍戏?他压根没经验,况且他也对拍戏没兴趣,于是婉拒。
可被洪子栋看上的人,哪有那么容易跑得掉?
洪子栋跟踪兰彻摸到酒店,在兰彻隔壁开了间房,每天制造偶遇拉拉家常吃吃宵夜。时间久了,兰彻也被整的不好意思了。
于是兰彻答应了。
虽然是个配角,但戏份很重要。兰彻这股凌冽冷峻的气质简直是为剧本量身定做而成。
也就是这一次,兰彻惊奇地挖掘出自己惊人的表演天赋。
拍摄完毕后,兰彻越是回想面对镜头前的滋味越是回味无穷,在洪子栋的帮助下,兰彻顺利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在大学期间开始学业事业两头抓。
“时间可真快啊,”洪子栋又喝了一口酒,叹息,“以前兰彻才这么点大,现在都那么点大了。”
越寒觉得洪导是真的喝大了。
洪子栋:“你小子可得给我好好干下去,说好不退出娱乐圈的,就算转幕后也得继续干下去。你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为娱乐圈而活的。”
有不少艺人名利双收后便选择回归家庭,洪子栋一生都奉献给了事业。
他曾收过一个徒弟,好不容易带出点成绩来,那人居然因为老婆生儿子要回归家庭放弃事业。
洪子栋是很生气的,又有着痛心,可他有什么办法?他自己没有家庭无后顾之忧,可别人不是。
兰彻说:“我喜欢演戏,只要观众还愿意看我、只要我还有剧本可以接,我就会继续演下去。没剧本给我我就自己拍,我绝不会放弃的。”
“好!你给我记住,你是因为喜欢演戏才坚持下去的,可不是因为我逼你的!”洪子栋四处找着笔,恨不得让兰彻签字画押以证决心。他又道,“兰彻你都成老前辈了,怎么伴侣这方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兰彻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越寒替兰老师解围:“其实兰老师魅力还是很大的,兰老师还年轻,不老。”
洪子栋嘲笑:“也不知道兰老师这么多年有没有存够钱,够不够娶老婆。”
洪子栋是故意提兰彻赔了不少钱的事。
兰彻凉凉地看了一眼洪子栋,真是故意挑他痛心事来扎他。
洪子栋又说:“不过小越,其实这年头吧谈钱太俗了是吧,像兰老师这样的,没钱算什么?人家有才华!”
越寒认同最后一句话,用力点了点头:“兰老师很有才华!”
洪子栋露出满意的笑容:“别说没钱了,就算倒贴,也得上啊!”
看来洪导真的喝大了,越寒附和:“没错!”
“唉别说别人想上了,老头子我也想上啊。兰老师眼光高肯定看不上我,可惜咯。”洪子栋异常惋惜,话锋一转,“小越,你想吗?”
越寒脱口而出:“想!”
兰彻:……
越寒:……
洪子栋笑得合不拢嘴,扶着桌子哈哈大笑,另一手指着越寒又换指兰彻。
俩人突然正襟危坐,像是被老师罚端坐的小学生。
越寒是真的一时嘴快,加上洪子栋说话含糊不清语速又快,他根本没时间反应。
兰彻也知道越寒没那种意思,他无语的是洪子栋在这里搅混水打趣,要不是洪子栋年纪大了不能喝太多,他铁定在一开始就把洪子栋灌得说不出话。
洪子栋笑眯眯地拍了拍越寒,推了一杯酒过去:“今天真是开心,开心!来!小越你也别推辞了,喝一杯!”
“不!不能给我家艺人喝酒!”昏睡的陈昭像是应激反应,在睡梦中喃喃道。
洪子栋并不理会这句话。
兰彻皱眉,洪子栋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劝酒了。
反正已经喝过一杯酒,今天是没办法开车了,也不差再来一杯。
可越寒好像异常兴奋,飞速抓过酒杯一饮而尽,双目明亮得过分。
“好!!”洪子栋激动,劝了这么多次终于让他劝成功了,像是攻克许久的游戏关卡突然通了。他吼道,“好!好酒量!小越你不仅演技好乐器牛,连酒量也——”
不等洪子栋继续吹,越寒朝洪子栋露出迷之微笑,继而,身子一软似断翼蝴蝶朝后跌去。
这一下可把兰彻吓坏了,兰彻什么都没干,只是想侧个身方便和洪子栋说话,谁知突然投怀送抱一人。
越寒仰着头靠在兰彻胸膛前,兰彻想将其扶正,越寒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瘫在他身上,突然转了个身,紧紧地抱着兰彻的腰。
越寒一头扎进兰彻的锁骨前,闷闷道:“好喝!”
兰彻:……
洪子栋:……
洪子栋酒一下子醒了。
好家伙,就一小杯啤酒就能倒下,这酒量还真不是一般的差,最起码洪子栋驰骋酒场那么多年从没见过。
今天他长见识了。
越寒喝酒后完全像是变了个人,小动作频频出现,跟多动症似的。
一边摇头晃脑一边拱头,一会儿抠着兰彻后背,一会儿掐兰彻侧腰。
他们的椅子是普通塑料椅没有扶手和靠背,兰彻还没办法推开越寒,要是推开了,越寒说不定就得倒在地上摔成脑震荡。
兰彻被迫被揩油。
他不能反抗,还必须按着人家后背,让人家更好地揩油。
兰彻不悦责怪的眼神朝洪子栋飞去,洪子栋尴尬一笑:“哎哟年纪大了,真是喝不动了。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要不散了吧!”
兰彻平静道:“我喝酒了。”
言下之意是开不了车。
越寒和兰彻的助理被洪子栋一人灌得爹妈不认,在场存活的人只有兰彻和洪子栋。
洪子栋自知理亏,打着商量:“那我让我司机送你们一程?”
洪子栋可不想一大把年纪被小鲜肉吃豆腐,急忙钻进副驾驶,将后座让给年轻人。
对于兰彻洪子栋还是信得过的,这孩子办事认真,看起来不好相处实则脾气极好。
况且上一次兰彻装醉,不也是让越寒照顾了一回?
但上一次和这一次情况完全不同,上一次装醉的兰彻很让人省心,这一次的越寒,醉得让人心惊肉跳。
以防狗仔偷拍,兰彻先将越寒用口罩和帽子包裹严实了,醉后的越寒脾气很大,觉得脸上头上带东西难受,一直挣扎使坏。
越寒还一直念叨着“冷”,头跟挖土机器一般往兰彻大衣里钻。
洪子栋托着腮隔窗相望,叹为观止。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有活力。
没办法,兰彻只能用大衣把越寒裹着,俩人连体婴似的进了后座。
好不容易进了车内,兰彻以为自己总算可以松一口气,消停一阵了。可越寒又一直抱着他不肯撒手,嘴中断断续续地念叨。
“兰老师,你真好。”
“兰老师,你放心,你不会娶不到老婆的。”
“你长得帅,又温柔又体贴又……”
被夸赞一番的兰彻,心情还不错。洪子栋揶揄:“兰老师还真是德高望重,小越喝醉都忍不住颂扬你的高尚品格啊。”
兰彻:“下次别灌他酒了。”
早知道越寒酒量真的这么差,洪子栋是绝不会灌越寒酒的。
他也是头一回见到一小盏啤酒都能醉的。
越寒挠着兰彻的手背,跟画画似的,一笔一划,认真至极。
“兰老师,你在我心里,真的很好很好很好。”
“多好?”
“除了陈昭,你是对我最好的。”
兰彻脑中浮现出方才一幕,哪怕醉得不省人事,陈昭也是第一时间“保护”越寒。
虽然没什么用。
看来陈昭和越寒之间的情谊确实很深。
“兰老师。”
“嗯?”
越寒突然抬头,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地看着兰彻:“如果你是我爸就好了。”
兰彻:?
洪子栋没忍住笑出声了。
越寒猛地抓住兰彻双臂,用更期待更真诚的眼神看着兰彻:“我能喊你爸吗?”
兰彻脸色极其复杂晦涩,他的人生称不上传奇,也算得上跌宕起伏。他遇到多个困难险境,且被一一化解。
再艰辛的难关他都会狠下心往前冲,哪怕粉身碎骨也不后退。
兰彻始终相信一点。
生活总是能将棱角磨得干干净净,只有以更顽强的斗志与更坚定的信念,才能对抗外来压迫。
可现在他确确实实迷糊了。
面对有人要将他认作爹一事,他觉得很沉重,同样让他很震撼。
只要他点头,他就会收获一个便宜儿子。
兰彻一点都不想当越寒野爹,也一点不想占口头上便宜,他将越寒的头按回胸膛,以沉默当做拒绝回答。
这一动作似是开关,触发越寒心中某道防线。
越寒情不自禁吸了吸鼻子:“爸。”
兰彻:……
洪子栋笑得直锤车窗。
对于暗恋对象想当自己儿子这件事,兰彻可笑不出来。
洪子栋也知道自己夸张了,但这件事真的太好笑了,他能笑上一年。
越寒好像睡去了,后座的动作变小了。洪子栋才慢慢开口:“你真要把小越给签了?”
“?”兰彻以眼神发问,洪子栋是怎么知道的?
“你内助理替你来ktv唱歌,结果抱着手机摁了半天。”
“后来转场的时候小越助理也到了,你内助理一直跟人家说什么‘你家艺人走大运了’,还什么‘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这意思太明显了好吧?”
兰彻无言,罗范范这个大嘴巴。
这话说的倒是隐晦,但娱乐圈里谁不是个人精,谁听不出来这话中潜藏深意?
“是的,我要签他。”兰彻道。
“签到你手下我也放心了。这乐晨星娱什么几把玩意,狗杂碎似的尽不干人事。”洪子栋冷骂连连,又转为一意味深长神情,“不过你也注意点,你都快三十了,小越才二十岁出头。人家单纯不懂事,你不能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