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道,“下官依例来给漠妃请平安脉,不知漠妃今天感觉如何?”
他语气无波无澜,但是荆怀九依旧听出他说话里面的关怀意味,浓密的长睫轻垂,她似悠悠想到什么,凝神的黑眸上一抹淡淡的柔和散漫开,随即状若无意地白皙修长的手,搁上尚平坦的小腹。
里面有一个细小而稚嫩的生命在静静孕育。
虽然,她知悉的时间不长,但是每每想到里面是她的孩儿,她的心头便会悠悠生出细腻的柔软,来自天性的母性,自然而然被激发。
抬眸朝着常宴看过去,她淡笑道,“这几天吃了常太医的药,感觉好多了。”话毕,轻轻掀开一截宽袖,露出一截玉白的皓婉平摊在手旁的圆几上。
见状,常宴边踱步过去,边掏出避嫌用的丝帕,着手开始给对方把脉。
半响,指尖传来的脉搏跳动,让他心底有了清明的结果。
稍稍上扬嘴角,他收起丝帕退后一步,拱手恭敬对荆怀九道,“恭喜漠妃,日前稍显微弱的是脉象,经过数日的调理,眼下已经缓和,您大可放宽心。”
他没有将事情摊开来明说,仅仅就模棱两可的脉象做出简单的描述,但是荆怀九心底明了他所指乃是她腹中胎儿的脉象,得到如此说明,她心头的担忧也跟着放宽开来。
满意地点点头,荆怀九赞道,“都是多亏了常太医的精湛医术,后续的调养,还得劳烦太医再多多用心。”
“漠妃言重了,微臣职责所在,定当用心尽力。”平静而官方地回应着,常宴的眉头在低头之际几不可见地拧了一下。
荆怀九想要留下腹中胎儿,言下之意,也是让他继续帮忙在暗地里为她施用安胎的药剂。可他在宇文戈那边得到的却是截然向背的命令,宇文戈坚决认定荆怀九不应该留下孩子,以免日后影响他们的计划行事。
鉴于此,最近每日抓药时,他都是会陷入左右为难的纠结。
一边想要好好执行宇文戈的计划,一边却又忍不住想起荆怀九让他保住孩子的请求,心湖涟漪阵阵,丝丝缕缕地被女子当时哀求的神色勾触,让他一再偏向,下手都会成了安胎的好药。
他不忍看荆怀九受伤难过,可是——
再抬头时,常宴未完全收拾的犹豫神色钻进荆怀九的凝神的眼眸,重活一次,她早非当年的刚硬愚鲁,不乏精明的思路让她快速剖析出其中可能的缘由。
声息不泄,她挥退房内的随伺的宫娥,又让贴身的珍儿去准备热茶和点心,这才对常宴开口道,“常宴,我相信你。”没有外人在,她放下了两人之间疏离淡漠的官腔,直接换对方的名字,一下子两人之间的隔膜被打破。
她柔声的语气,不掩浓重的请求,分明就是一个护子心切的母亲。
常宴迎视她的目光,心头微微轻颤,好一会,他陷在挣扎的犹豫里面,说不出话来。
他不想辜负宇文戈,但是同样的,他更不想让面前的女子失望。
沉吟半响,他到底捏紧拳头点了点头。
荆怀九如蒙大赦,揪起来的心跳平和下来,“常宴,谢谢你。我保证,我们的计划不会因为我腹中的胎儿造成丝毫的影响。只不过眼下,我们必须小心行事,不能让我怀孕的事情暴露出去。”
常宴明白个中艰险,拧起眉头的神色,前所未有的沉重,“我会格外的小心注意。”
送走常宴,荆怀九不自觉将手缓缓抚上平坦的小腹。珍儿,捧着热茶和点心上来时,只是见到房中寂寂,常宴已经离开,仅余荆怀九一人安坐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安静的脸上,神色添了几许轻愁,一份平日潇洒泰然里面少有的深思浸染其中,似是在为什么事情忧虑。
平素连皇上添了新宠都不会惹来漠妃的丝毫不舒坦,今日到底何事,竟然会让她生出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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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凉院西侧,花团锦簇的院落,余答应倚在窗台,入目锦绣,芳香扑鼻,却颦起眉头,大大一副不甘的怒容。
用力跺了跺脚,她越想越觉得烦躁气闷。
明明假装中暑,尚在病中的是她,但是皇上担心在意却是丝毫无碍宇文漠!
想起之前花园中的宇文漠和皇上两人对诗品曲,言笑晏晏,好一番和谐有趣的氛围,而她只能静坐在旁,插不上半句的状况,她便气得几乎咬碎后牙槽。
她要的不过是皇上的关注和宠爱,眼看着到手了,偏偏宇文漠一出现就轻巧夺了去,令她的一切苦心功夫眨眼化作东流水。
她好恨!
虽说,宇文漠曾经帮过她,待她有恩,但是深宫之中,一切所求不过是皇上的目光和恩宠,不能得到天子的青睐,对方的小小的恩惠又算得上是什么!
想到这,余答应心头怒火更盛,连带对于宇文漠的不顺眼情绪也愈演愈烈。
下意识的,她恨不得前去找宇文漠大闹一番,以泄心头怒火。
不过之前发生的事状,她没有忘记。彼时,她也是被愤怒蒙蔽了眼睛,鲁莽行事,以致最后不仅没有将火气发泄,还让自己吃了大亏。
眼下同样的状况,再次上演,她必须吃一堑长一智,再也不能冲动行鲁莽事。
要想夺得天子的欢心,在这比目皆劲敌的后宫,必须细心谋划,冷静行事。
默默按捺心头燃烧的愤恨,她支手托腮,懒懒看着窗外庭院绽放的繁花,秀目中是冷光乍现的很辣,暴风雨来临一般,冉冉翻涌。
陆程的心,是我的!
她暗暗默念。
冉福宫里的牡丹这几天开得及其艳,宫里人都知道那牡丹是皇上赏赐给荆怀九的,所以都清楚现在荆怀九可谓是盛宠一时。
余答应看着那些开的艳的牡丹花,低头掩住眼中的嫉妒和哀怨,:“这陛下果真是宠姐姐的……”
荆怀九又怎能听不出来余答应话中的意思,只是淡淡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