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仪紧紧照着皇帝的脚，刚刚小产完的身子虚弱地如同散开的棉花一般，就算用尽全身力气也抓住不眼前的救命稻草。

“皇上，您要相信臣妾啊，臣妾怎么可能用自己的孩子来争宠呢？哪个娘亲不是把孩子放在心尖上疼的？”林昭仪的哭声险些淹没了她的辩解之声。

又是一阵断断续续的抽泣，她凭着自己仅剩的力气去嚎啕，“就算臣妾想要用孩子来争宠，难道把他生下来还愁日后得不到龙恩吗？又何苦去狠心杀害这个孩子呢？我岂不是作茧自缚？”

皇帝直直地站立在前，眼睛里怒气未歇，听见林昭仪仍然不知悔改，意图蒙蔽圣听，心中怒气又陡然而起。

他一脚将林昭仪踢开，丝毫不留情面。

“事到如今你竟然毫不知悔改！还在朕的面前满口谎言！你当朕是傻子吗！今日，朕就要你看看什么叫做作茧自缚！”说罢，转身唤道：“来人！把罪人陈太医给朕带上来！”

一人去传唤了陈太医，皇帝身边的公公见他有审犯人的架势，边召来旁边的奴才给皇帝搬来椅子。

林昭仪一听，心想大事不妙。若是陈太医真的招了……那么自己……

本想主动认罪，但是这个念头只是忽闪而过，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这样做。她仍然心存侥幸，渴望陈太医看在她父亲的情分上，不将她供出。

不等陈太医到达，林昭仪又艰难地爬到皇帝脚边，她现下连抱住他的脚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用惨白的指尖勾着他的裤脚。

林昭仪抬起毫无血色的脸颊看着皇帝说：“皇上，请您念在往日的情分和臣妾失去孩子的痛苦上……”

一句话还未讲完，陈太医便以及跪在殿上。

皇帝恶狠狠地看了林昭仪一眼，现下他的心里只有怒气，若说往日情分，谁的情分比得过他的荆怀九？若说失去孩儿，那也是她作恶多端，作茧自缚！

这样的女人，朕是万万留不得！

“既然你不认罪，那就让别人来诉说你的罪行吧。”皇帝讲茶杯往桌上狠狠一放，用杀气腾腾的眼神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陈太医。

“大胆罪人，还不快把你干的见不得人的勾当如实招来！”旁边的公公大声吆喝道。

陈太医吓得一个哆嗦，立即口头，将他和林昭仪串通用她肚子里的孩子陷害荆怀九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招了出来。

此时的林昭仪已经血色全无，不禁悄悄收回捏着皇帝裤脚的手。

皇帝怒目而视，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暴怒道：“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

“臣妾……臣妾……”林昭仪哆哆嗦嗦，上牙齿打着下牙齿，一句话清楚话说不出来。

见林昭仪已经低头伏着地板，不再狡辩，皇帝站起来，又召来身边的公公，一眼不看伏在地上的林昭仪。

“罪人林氏，以黄脉争宠，不惜陷害无辜之人，最大恶极，即日起打入冷宫，永世不得相见！”

“罪人陈太医，助纣为虐，陷害嫔妃，赐，杖毙！”

听见自己被打入冷宫，林昭仪心如死灰，皇帝正欲离去时，却被她叫住：“皇上，您问臣妾还有何要狡辩的，臣妾想说，臣妾对自己做过的一切，不悔！对今日的结局，不怨！臣妾只愿，您龙体康健，太平永世！”

皇帝对林昭仪的话，嗤之以鼻，甚至不愿转身，将衣袖一拂，又听见她说：“如果还有什么可狡辩的，臣妾只能说，臣妾对您太爱，而您对臣妾太薄情！”

说完，林昭仪无力地瘫软在地，甚至没有力气去看她心爱之人最后一眼。但也或许是害怕吧，害怕心爱之人，根本不屑于让她看最后一眼。

这一切，荆怀九都默默看在眼里，皇帝走后，她叫人把林昭仪扶上床榻。

“你，还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吗？”林昭仪拂开她伸过来的手，绝望地苦笑着说：“我终究还是输给了你。”

荆怀九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她看着林昭仪的眼睛里，反而生出了丝丝怜悯。

林昭仪固然对自己做的一切，固然不可饶恕，但莫名地，她却恨不起来。看见林昭仪的结局，她也开心不起来。

在她眼前的，分明是花园里的一朵鲜花，又悄然凋谢。在妒海嫉火里，在狂风暴雨里，粉身碎骨。

“我不是来看你的笑话，也不是来炫耀自己的胜利。因为我从来不曾想过嘲笑你，也不曾企图战胜你。”荆怀九不露任何情绪地说。

此时此刻的林昭仪，却怕极了看荆怀九的眼睛，因为在她的眼睛里，没有半点自己的影子。

她狠呀，她一直恨荆怀九这副与世无争却什么都揽阔怀中的模样，恨她的眼神，恨她的相貌，恨她在皇帝面前的一颦一笑。

“难道你从来不曾恨过我吗？”即便到了如今，林昭仪仍然渴望自己在荆怀九的生命里留下点什么，哪怕是恨也好，哪怕是厌恶也罢。

荆怀九仍然目无波澜地看着她，林昭仪在这样的目光里，找不到半点恨意，甚至连厌恶都没有，她也试图找出她对她的一丝不屑，可是，她的眼睛沉寂地像夜里静谧的湖水，丝毫无波。

“我最终还是做了经不起任何波澜的叶子了吗？”林昭仪眼里禽满泪水，悲痛地说。

她斗了一辈子，争了一辈子，予别人而言，自己竟然只是一片轻飘飘的，毫无份量的叶子，如今就算凋落，也于她争斗的对象毫不相干。

这样漫卷心上的无意义，足以让她崩溃。

荆怀九叫人倒来热水，让林昭仪饮下，“你喝些水好好休息吧，别想太多。在这深宫里，我们都是叶子，只是有的飘落了无声息，有的恰巧飘落在皇上的衣襟，所以，有的得意被把玩，或被珍惜。”

“所以，我是那片了无声息的叶子，而你是那片飘落皇上衣襟的叶子。”说完，林昭仪突然发狂似的笑了起来，后来林昭仪的笑声，成了所有在场人的夜半噩梦。

而依旧彻夜未眠的，除了那林间不断飘落的叶子，还有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