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地阴暗下去,盛夏的晚风中,茉莉、紫薇花轻轻摇曳,营造出一份令人熏熏欲醉的美资。
田雅静坐在庭院的一角,看着那充满生机的园景,长长的条凳上都摆满了一盆盆的花草,都是诰命夫人亲手种下后,由她打理起来的。
这样美丽的景色,放在进入院门能看到的地方,希望给那个人带去美好的心情,只是他已经三日没有归家了。
“将军回来了!”突然,有家仆喜悦地喊道。
田雅静立刻站起来,心头激动得咚咚直跳,她都不知景将军今日会回来,也没来得及换一身更好看的罗裙,但她又不想错过与将军的碰面。
因为将军经常回来探望一下母亲又回宫里,为皇上、为朝廷、为天下百姓效力,有时,田雅静会希望自己是个男儿身,也能跟随在将军的身边出入了。
当然,这不过是一闪而过的念头,男儿固然好,但始终不及女子这般善于持家,田雅静觉得自己好似一滴水,渺小至极,而景将军是一块巨大无比,又十分坚硬的岩石,两者看起来毫无缘分可言,可是,在她柔情的关怀与坚定不移的心意下,总会有“水滴石穿”,心心相印的一日。
她不怕默默地等,甚至觉得只要她还活着,有希望。
在田雅静对于该不该回去换一身衣裳,而感到踌躇时,景霆瑞已经迈入前院,他的周围簇拥着好些闻声出来迎接的家仆。
田雅静几乎是出于习惯地朝景霆瑞蹲身行礼,并轻轻地说了一句,“将军。”
景霆瑞似乎是没有听到,毕竟在同一时刻,有好些人在叫着“将军”。
田雅静抬头,看到景将军朝客厅去了,和往常一样,她才松垮下肩膀,想要叹一口气,却看到
将军突然折返,并且笔直地朝自己走来。
“嗯?!”田雅静都忘记低头,因为太过吃惊,这么直勾勾地盯上将军英俊无比的脸孔。
直到景霆瑞站定在一步开外的地方,她才想起什么,猛地低下头去,满脸难掩的羞涩。
“雅静,这几日宫里繁忙,我未能着家,多亏你照料我的母亲。”景霆瑞说,他知道她们情同母
女,所以他也不想那么见外地称她“田姑娘”,其实在景霆瑞看来,她和妹妹一样。
“没什么的,将军,能伺候夫人也是奴婢的福分。”田雅静的心跳得更快,她都快要喘不过气,原来她的辛苦,她的付出,将军全都知道!
“是这样……”将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这更让田雅静感到稀奇,她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他,“您但说无妨。”
“过几日,朝廷会发兵安若省,原是嘉兰,你曾经住过的地方,若需要寻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我可以为你安排。”景霆瑞说道,他也是为了感谢田雅静一直以来,对母亲的悉心照看。
“嘉兰?它不是已经亡国了吗?!”田雅静倒吸着气,因为害怕而微微发抖。
“你别怕,只是一些流亡匪徒罢了,不出一个月,朝廷能降伏的。”景霆瑞安慰她道,只有经历过战火的人,才会知道战场的可怕。
田雅静能活下来,也是一个奇迹。
“是吗……。”田雅静略略舒展眉头,但也许是想起伤心事,她拿出绣兰花的熏香帕子,轻抹着渐渐发红的眼圈,凄楚地道,“奴婢的爹娘、叔嫂等最亲的人都惨死在嘉兰,若不是将军您搭救
奴婢,奴婢现在也是一个有冤无处申的刀下亡魂哪……是您替奴婢报了血仇,还给奴婢一个温暖的家,现在奴婢别无他求,对奴婢来说,嘉兰也好,安若也罢,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你能看开最好。”景霆瑞点点头,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我进去看母亲了。”
田雅静都忘了搭话,将军碰触了她,在刚才,简直跟做梦似的,直到景霆瑞走远,她才回过神地,大大地喘了两口气。
“……将军!”田雅静抑制不住心里的高兴,在院子里转了一个圈,纱裙铺开宛如一朵粉色莲花,美丽至极,她又低头去闻花儿的香味,还细致地用手指掸去上头的浮灰。
“你怎么还在这儿,将军回来了,去给他上茶呀!”出来的人是管家,但他不是责怪的语气,而是含着笑意。
这家里谁都知道田姑娘喜欢景将军,也乐于撮合他们,但偏偏景将军是傻乎乎地不解风情,让田姑娘是既心焦又难过。
但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尤其这男女之事,只要不说破,还当真难猜呢。
“我这去!”田雅静踩着轻快的步子,往夫人的房间去,她知道将军一定在。
果然,她靠近门边,听到了将军问候夫人的声音,这时,一个小丫头端着茶盘过来,田雅静拿过,“你下去,我来。”
“嘿嘿。”小丫头机灵地一笑,躲开了。
田雅静正要推门进去,却听到景将军说,“雅静她在安若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便立刻停下脚步,凑近听着,还有比听到心上人提到自己的名儿,更幸福的事情了吗?
“是啊,这丫头可真苦命,她和我说过,她爹娘还有一些亲戚,全都死在炮火和刀剑下了,她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那都是她的至亲啊!”夫人的声音听起来,不但激动而且有些伤心。
“她以后不会吃苦了,不是有母亲照顾着她吗?”
“话是这么说,我对她再亲,也还是外人,终究不及家里人亲的。”夫人似乎在帮忙撮合,田雅静暗暗地握紧托盘,以防止自己冲进去表白心意,这太唐突了!
上次沐浴之事,她太过冲动,表白不成,还让将军生气了。
“她今年多大了?”是景将军的声音!
“呵呵,有十七了,是到许配人家的年纪了,这么好的姑娘家……”夫人是有意把话往姻缘上
扯,田雅静很感激夫人的良苦用心。
“那有劳母亲费点心思,给她张罗一户好人家吧。”
“什么?”
“您也说,我们始终是外人,能帮到的不多,她可以把这里当作娘家。有了丈夫和孩子后,她也
能彻底忘记过去的痛苦吧。”
“等等,瑞儿。”夫人很少会这么叫将军,此时已经语带惊讶了,“这么好的姑娘,你真舍得往
外推?最重要的是,她对你可是一心一意的啊!”
“母亲,孩儿不知您是怎么误会的,雅静是很好,但她对孩儿只有感激之情,孩儿对她也只有兄妹之义,是断然扯不到一起的。”
“可是这……唉,为娘知道了,你还是惦记着那个富家小姐吧?你还送她传家宝来着。”
“呵呵,果然是母亲,到底了解孩儿。是啊,儿子心里只有他一个。”
“但她完全不要你呀!我也从没有见过她!这种八字都没一撇的事太不牢靠,你都多大了?该结婚了!这婚姻上的事,还得由父母来……”
“好了,母亲,看您精神这么好,我也放心了,朝上还有事,我得回去了。”
“你看看,你当官,别人也当官,怎么你这样地忙!连终身大事也可以耽搁,唉!为娘还想要抱孙子哪……!”夫人一连叹了好几口气,景将军劝慰着她,又停留了一会儿。
田雅静趁着这个机会,捧着已经溢撒开的茶水,无声无息地往自己的房里走去。
一路上,小丫头遇到她,好奇地问,“怎么夫人和将军不要茶吗?”可是田雅静像没听到似的,依然端着茶盘进入房内,把门关紧。
茶盘放在一旁,早已经杯盘歪斜,她愣愣地看着,突然捂住自己的脸,痛苦地哭泣起来,在心里使劲地埋怨道,“你既然不要我!为何救我?!你既然不要我,为何又还要温柔待我!说什么义妹……?!只把我当成一个下贱的奴婢,不是更好?你好残忍!将军,你真的好残忍!”
心如刀割、万念俱灰之下,田雅静哭得天昏地暗,甚至认为还不如当年,她随父母亲眷一同去了,也不至于现在这般伤透了心!
这还让她突然地发起高烧,意识不清,诰命夫人连忙请来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给予医治,过了三天,人康复了,可精神却十分萎靡不振。
同为女人,诰命夫人猜想出田雅静已经知道将军的心思,她以往都是极力撮合他们,现在见到如此情形,便反而劝雅静要看开些,还说自己那个儿子,是个榆木疙瘩,不懂真情,不值得雅静
如此付出。
田雅静痛哭流涕地抱着夫人,说愿意给夫人当一辈子的奴婢。
夫人实在是感动不已,当场说要收她做义女,田雅静在以往总是婉言推辞,现在却爽快地答应下来,跪地磕头叫了一声“娘”。
这事不仅景将军知道了,连皇上也收到风声,派人送了好些贺礼来。
景将军府又恢复到平平静静、一派祥和的日子了,但田雅静不再伺候夫人了,也没再打理那些花草鱼鸟,她请了一位私塾老师,专门学习诗词书画,凡是贵族小姐学的东西、用的东西,她全都要试,不管要花多少的钱。
不过,既然她是诰命夫人的女儿,骠骑将军的妹妹,她这些行头也是理所当然的,无人对此质
疑。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