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不报是错,但你最大的错处是,身为铁鹰剑士的一员,你本该听令于我,却自作主张,算我当真要皇上娶亲,也会有别的安排,何需你多此一举?’
‘是!都是奴婢妄自菲薄,害得皇上身陷险境而不自知,得亏将军您及时救驾……不然奴婢是怎么都偿还不了这份罪孽!’彩云的头垂得更低,流出热泪,‘奴婢再也不敢这样了,恳请将军宽恕!’
‘下去吧。’景霆瑞一挥手,言辞仍旧犀利,‘别再做这样的蠢事!’
‘是!奴婢谨记将军的教诲,奴婢告退。’彩云抹去脸上的泪水,躬身退出,她来到笼罩着一片清幽月色的外头,心里还在突突直跳!
她确实是太过胆大妄为,明知道皇帝出宫后,有可能遭遇危险,还假装没有看到皇上整理包袱,准备偷偷出宫。
她这么地不冷静,全因她对皇上不但有着思慕之情,还有身为下人对主子的一片赤诚,淳于卿是一个好皇帝,她太喜欢他了!
一旦认为景将军怎么可以如此负心?竟然连同宰相一起——逼皇上纳妃!
她气恼得忘了一切,但皇上可不是寻常百姓,遇到逼婚可以一走了之,这走了之后,才是大祸临头啊!
要不是景将军沉着冷静地应对,这事情还不知该怎么收场才好。
“唉!我明明是被派去保护皇上的,怎么这么失职呢?!”算是现在想来,彩云依然觉得愧
对景将军的信任,将军的训斥像是一盆冷水迎头泼下,让她浑噩的脑袋顿时变得清醒无比!
而对于景将军被宰相大人蒙骗一事,也是无法释怀,说起来,贾鹏还真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简直让人防不胜防!
景将军虽然积极地处理好宫内的一切事物,却始终认为他自己才是害皇上陷于危境的“罪魁祸首”,所以自打他回宫以后,没有一天歇着,皇上赏赐的御膳他才吃,在平时,都不见他有好
好地吃上一顿。
他把自己完全地投身于公务,还有禁军、御林军以及景军的刻苦操练当中,难道不是一种自我惩罚吗?
彩云很心疼皇上,也理解景将军的难处,但她没有力量去平衡这些事。
她能做的便是打起精神,不再重蹈覆辙,好好地执行将军的命令,守卫好皇上。
“不过,还是希望将军别累坏了身子,到时候,皇上又该心疼了。”彩云皱了皱柳叶眉,不再想已经发生的事,两手提着食箱,跨过朱红门槛。
她进入屋内后,又点起一盏竖立在角落里的枝形青铜灯,把沉甸甸的食箱放在八仙桌上,从里面一一拿出一盘盘摆得极好看的佳肴,有芝麻叶炖鸡、粉条儿菜、红烧鲤、还有精致的青团糕点。
摆放完之后,她才准备入内去请将军,却看到将军已经站在门旁,不由一愣,随即蹲身行礼道,“将军,这是皇上赐给您的晚膳,他说您太忙,让奴婢好好伺候您用膳。”
“末将谢皇上恩赐!”景霆瑞抱拳谢恩完毕,却不急着落座,反而问道,“皇上吃了吗?”
“回将军,皇上已经吃了,是和永和亲王、永馨公主一同用的膳。”彩云恭敬而细致地回答道,“皇上今日心情好,还一口气吃了两大碗饭呢。”
“嗯。”景霆瑞这才坐下来,拿起摆在桌上的一副象牙包金筷。
彩云走到一旁,推开一扇棱纹格子窗,一股带着花香的夜风吹入进来,令人精神气爽,然后她再回到圆桌旁,帮将军斟上一杯梨花酒。
等景将军用膳完毕,彩云认真地收拾好餐盘、碗筷、酒壶,轻手地放回食箱,再躬身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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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了。”烛火矮了大半截,已经是深夜,景霆瑞放下手里的狼毫笔,说道。
“是啊,趁夜里凉快,来看看你。”说话的是吕承恩,依然是笑嘻嘻的,没个正经样子。
“听说,皇上今晚又赏你一顿美餐,真好啊。”吕承恩在书案旁坐下,他每次来都不走正门,用蹩脚的轻功飞窗而入。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本将军不再用尊称的?”景霆瑞睨视吕承恩,略有不快,应当说,他最近的心情一直很糟糕。
“从下官知道,您与皇上有私情开始,呵呵。”吕承恩故意答道,“有这么大一个把柄在我的手里,霆瑞,你别这么见外了。”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景霆瑞挑眉,越发地冷若冰霜。
“哈哈,是啦,您杀我如同踩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不,不用您动手,我像飞蛾扑火那样,扑向你了!”
“事情查得怎么样?”景霆瑞不再兜转这种无趣的话题,兀自问道。
“唔,这几日,下官为了进贡祖传的祛暑良汤,所以一直陪在皇上身边,永和亲王也在,也能探查一二,不得不说,亲王殿下他说起甜蜜的话来,可真是不顾旁人。”
“什么?”
“也、也没多甜,是那些你也听过的,‘臣弟永远会保护皇上’,‘臣弟会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吕承恩偷瞄景霆瑞越来越黑暗的脸色,有些说不下去了,“王爷还说,他、
他……”
“他什么?!”
“——他愿以自身性命换皇上一生的安康!”吕承恩知道永和亲王对皇上忠心不二,但这样的肺腑之言,还是第一次听到,可能还是因为皇上出宫的事,亲王是心有余悸吧。
“哼!”没想到亲王誓言般的话,却换来景霆瑞的一声冷笑以及,“幼稚。”
“这怎么是幼稚呢?亲王殿下是当真为皇上着想的,算是拿他的命去换,他也是一千个一万个地愿意。”吕承恩都有些替永和亲王抱不平,说道,“将军对于亲王是大可放心的,不管那些老顽固怎么拥簇他,说他才是大燕皇室的正统嫡孙,都掀不起丁点风浪,因为他的整颗心都是向着皇上的,也不会有任何的叛变之举。”
“这样才麻烦。”景霆瑞看了吕承恩一眼,才道,“如果炎对卿越好,卿也越不会对他设防。”
“我说将军!这都是亲兄弟,何须这般防备?皇上也不可能对亲王殿下有所提防啊?对了,您怎么直呼殿下和皇上的名……罢了,权当我没听见。”注意到景霆瑞犀利如剑的目光,吕承恩的气势如同身边所剩无几的烛灯,都快熄灭了。
“正因为是亲兄弟才麻烦。”景霆瑞眉头深锁,一脸凝重地道,“我不止和皇上一同长大,也与他日日打着照面,像血缘亲情这种事,并不能绊住炎多久,迟早一日,他会克制不住地爆发,到那个时候,苦的便是卿了。”
“您难道是说……永和亲王真的会造反?”
“比这更要严重。”
“什么?!你你你!别吓唬我啊,能有什么事,比造反还要大?”吕承恩的眼前,仿佛显现出地动山摇、江河变色的场景,身体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也是时候回去皇上身边了,空出的这段日子,炎的狐狸尾巴已经露出很多。”景霆瑞突然说道。
“啊,您是故意不留在皇上跟前的吗?”
“一半一半吧。”景霆瑞低喃,“我自己也要反省下。”
“咦?!”吕承恩一脸稀奇地说,“我没听错吧,您说反省……?!”
景将军做事从来都不会出错,竟然也有反省之日啊,吕承恩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景霆瑞起身,蜡烛彻底熄灭了,吕承恩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趁着黑,沿着来时的路退出了青铜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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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本该用完晚膳走的,但又留下陪皇上“厮杀”了两盘棋,这才心满意足地从长春宫出来。
同样吃饱喝足、通体黄毛刷得光润发亮的玉龙已经等候在殿门口,炎谢过小德子,便上马扬鞭回府。
等到了灯火通明,宛如白昼的大街上,他才往后看了看。
亲信萨哈骑着一匹白马出现在身后,他其实有跟随亲王入宫,只是为了行事低调,而故意隐去了行踪。
“殿下,您的心情很好啊。”萨哈笑着说,有些逢迎之意。
“当然,明日又和皇兄约好了,一同去猎苑赛马。”炎丝毫不掩饰心里的兴奋。
“可您今日下午,本该去见一见老亲王的,您让属下把邀约挪到明日,这明日又……”
“那又怎样,谁也不及皇上重要,老亲王找我去,不是拉家常,什么开国皇帝□□之类,我早听到耳朵起茧子了。”
“话虽如此,您最好还是过去一趟……”萨哈有意促成这一次碰面。
“你好啰嗦,我才是主子,怎么,你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
“属下没有不听从,但属下知道,在大燕有句古话叫做忠言逆耳,老亲王们好不容易统一口径,不顾一切地支持您,愿为您取得与相爷,骠骑将军相抗衡的力量,为何您如此怠慢?”
炎收住了缰绳,玉龙立刻停下脚步,也许是察觉到了主人情绪的波动,而哼哧地喷出焦躁的热气。
萨哈已经做好会被炎训斥一顿的准备,但他不能不提醒主人孰轻孰重。
“……你说得对,这些天在皇兄的盛宠下,我有些得意忘形了。”炎赞赏地看着萨哈道,“加上那头狼最近甚少待在皇上身边,让我都忘了还有他在。”
“您是指景将军吗?”萨哈小心地询问。
“除了他还有谁!”炎冷嘲热讽地说,“有的人像是野狼,养得再久都养不熟,他对皇上更抱有着狼子野心,不能不防!”
“您说的是。”萨哈点头附和,不管怎样,只要殿下愿意继续与老亲王们结盟,他的目的也达成了。
“但,与皇上的邀约也不能不去。”炎转而说道,“你再往后推推,……延到晚上吧,我会亲自去给老爷子们谢罪的。”
“是。”萨哈爽快地领命,炎这才重新一夹马腹,往亲王府奔驰而去,萨哈自然紧随其后,一主一仆如同一阵旋风,消失在熙攘的街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