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眼前竟然一暗,他不得不坐在御座内。
“末将参见皇上!”景霆瑞跪在御案前,卿不得不握紧手指,以和缓过于激烈的心跳。
“朕问你……”连免礼的话都没说,卿已是心急如焚,而心中明明有着万般言语,到了嘴边,却是最为直接的一句,“宰相说的事,你是真心同意的吗?”
因为心里太难过,卿连“纳妃”二字都说不出来,他的嘴唇在哆嗦,却极力保持镇静。
“是。”景霆瑞看了御座左侧的贾鹏一眼,语气神态都一如往常地道,“对于此事,末将非但没有异议,还请皇上早日首肯,颁旨才好。”
卿愣住了,不对,是眼前突然迸散出无数金星,好像被人迎头痛击一般,以至于眼睛里都看不清东西。他的心像是被人攥在手里撕扯,痛得他连呼吸都做不到。
卿之所以还能顶住贾鹏车轱辘似的“谏言”,是因为心底明白,这事瑞瑞肯定不同意,即使贾鹏一再表示,此事由瑞瑞而起,卿也认为那是假的。
所以,直到景霆瑞开口说“是”的那一刻,卿都认为“不会的”,心里没有一丁点的防备。
“皇上!您怎么了?!”
待卿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失手碰翻了茶盏,贾鹏正拿出帕子,擦拭着御案上茶水,那里还堆着好些奏本。
景霆瑞也抬起头,关切地望过来,可是卿却觉得他的眼神真的非常陌生。
‘对于你来说,朕到底是什么啊……?’泪水已经在卿的眼眶里打转,在炎的面前,他可以忍得住,可是在景霆瑞的面前……!
“皇上,对于此事,末将还有几句话要说。”景霆瑞似乎想要上奏,卿几乎可以认定,景霆瑞是希望他早日成婚。
“皇上,景将军和微臣一样,都希望此事能按照折子上拟写的名单来进行。”贾鹏却插话进来,急切地说道。
“是……。”景霆瑞虽有些疑惑宰相为何要抢白,而且那么关心兵部的事,不过,宰相提出的那份名单,是知人善用,并未有徇私,他自然是赞成的。
可是景霆瑞并不知道,摊开在案头上的名单并非是武将之名,而是贾鹏呈上来的,几个备选的贵族、富家之女。
“照你的意思,朕挑一个还不够,还得照单全收了?”卿深吸的每一口气,跟刀子似的扎着胸口,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这、此等重任,一人怕是不够吧,皇上,您要为国家安危考虑啊……”景霆瑞想,卿难道是因为上次被臣子联手欺骗了的事,所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挑选将领上,过于小心谨慎了,这剿匪和督造一事,怎么可能只派一人去管。
“国家安危……呵呵。”卿怒极反笑,冷冷地道,“很好,照你们的意思去做吧。”
“谢皇上。”景霆瑞躬身行礼。
“谢皇上恩准!此乃大燕之福!万民之福啊!”贾鹏喜出望外地匍匐在地,磕了一个响头!
“你们都退下,朕乏了,想要歇一歇。”
卿说这话时,转过身去,假装欣赏书房里挂着的山水墨宝,却在这瞬间,泪水滚落下来。
这一幕碰巧被小德子看在眼里,他的心口也疼得厉害。
“……臣等告退!”景霆瑞虽然还有话想和卿说,但宰相在旁边盯着,显然不合时宜,他只有退了出去。
等景霆瑞和贾鹏都出去了,殿门一关上,小德子心急地上前道,“皇上,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奴才这去把景将军追回来!”
“误会?他都亲口说了……要朕以国家社稷为重,还能有什么误会……”卿泪如雨下,人也摇摇晃晃的,几乎站不住,“你若把他叫回来,岂不是让朕伤得更深?”
这一句话,已经将卿打入地狱,若再听景霆瑞说几句劝他大婚的话语,卿恐怕会心碎到生不如死了,“小德子,朕的心……真的好痛啊……好像它全都裂了……不然,它怎么会这么痛呢?”
“皇上!您别哭,也别难过,您千万要保重龙体啊!”小德子慌张极了,绞尽脑汁想要说些宽慰的话,可偏偏脑袋里是急得一片空白,另外,他也恼极了景将军,算这大婚是为了国家安危避免不了,那也不该由宰相大人开口啊,最起码景将军该给皇上一个交代!
眼下这样……皇上该多难堪、多伤心啊!
小德子的脑袋转得再快,却也想不出任何解决的法子,最后他的眼眶也红了,用手帕使劲擦着眼睛,泪水却越擦越多。
“啊、皇上?!”
忽然,那一抹不住颤抖着的明黄龙袍歪倒下去,小德子赶紧扶住,还大声叫道,“快传御医!”
“不,朕没事,不用声张。”卿却摇着手,“扶朕回宫休息。”
“是!”小德子赶紧传御辇,火速地送皇上回寝殿。可卿到底还是病倒了,在半夜时发起高
烧。
多位御医被急传入宫,吕承恩也是其中之一,又是诊脉又是施针,直到天明,皇上才退了烧。
介于龙体欠安,早朝听政自然免去,诸位大臣都担心着皇上,贾鹏却觉得这场病来得甚是及时!
皇上卧榻修养无余力去反悔婚事,而趁着景霆瑞也无暇顾及之时,他可以趁机公布婚讯……即便皇上还没下旨,这米已成炊还能更改不成?
在贾鹏满面春风地操办起一切时,被他视为已经无可奈何、束手投降的卿,却做出了一个惊
人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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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漫长而漆黑,燃着上等熏香的长春宫寝殿内,罕见地只亮着一盏宫灯。
卿身披织银绢飞龙纹的宽袖锦袍,匐在一张席地而设的红漆镂雕福字的炕桌上,借着那盏宫灯的光,手里的象牙雕毛笔杆,正不住地上下游移。
雪白的御用宣纸上,写着一列列的小楷字,‘……因此,朕决意北上监督要塞建造,此次乃朕首次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尔等切勿声张,朝中诸事交由……’
卿写到这里,略一停笔,才接着写道,‘宰相以及骠骑将军共同磋商协理,等朕完事归来,自会论功行赏。’
“才怪。”卿扁了扁嘴,嘟囔了一句。
“皇上,您在说什么呢?”小德子回来了,背上驮着个极大的包袱,乍看起来,好像变成了一个乌龟。
“没什么,东西都拿来了?”卿放下笔杆,烛光下的脸蛋依然有些苍白,眼角却分外地红肿。
“嗯。”小德子吃力地蹲下身,把系紧在腰上的布带解开,一个沉重的包袱坠落在地。
“哇!”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包袱里的东西极多,花花绿绿的,有青织金的云纹锦衣,沉香色的蟒绒衣、牛绒衣,还有裘皮大衣……
“皇上,这缎、绢、纱、绒、丝、貂裘等的衣衫,奴才一共备了二十三套,啊,这是从库房里取来的钱匣。”小德子从衣服堆中,翻出一个雕龙刻凤的红木匣,打开上头的金锁,里面放着十锭金子,壹千两的银票一共十张。
“小德子啊,朕是去行走江湖,大开眼界,可不是去卖衣裳的。”卿看看这件,瞧瞧那件,如此华贵的衣衫,怎么看都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吧,卿想要学习爹爹,不带一兵一卒周游列国,这才叫畅意。
“可是外边天冷,又没有暖炉、热炕随时候着,皇上要冻着了怎么办?”小德子却有些忧心忡忡,“如果您觉得多,这几件可以不要,但貂绒皮袄一定得带上。”
“还是太多,朕若能穿在身上的便带走,其余的一概不要,”卿摇头,指着那座小山堆说,“这么厚,从密道也不好走。”
“奴才倒是忘了这点。”小德子已经是往精简里挑了,这下可真头疼了。
“你去把朕的钱袋拿来。”
“皇上,您何时用过钱袋子啊?”小德子不解地问。
“是炎送给朕的那个荷包。”
“噢!奴才这去取。”小德子从一个五斗箱柜的最上一层,翻出一个由金银丝线缝制的织锦钱袋。它的正反两面还刺绣有松、竹、梅、以及花开富贵的纹样,袋口别具匠心地缝着四颗圆润无暇的珍珠。
这是永和亲王托江南丝绸府御制的,在去年春节呈送给的皇上。
“钱匣太笨重,黄金、银票都放袋子里,便于携带。”卿认真地整理着钱袋,它很快变得鼓鼓囊囊,都快撑破了。
“皇上,您当真要走?”小德子在一旁折叠衣衫,却还是有些犹豫。起初,他见皇上闷闷不乐地窝在被子里,茶饭不思,便提议让他出去走走,透透气也好。
可皇上的情绪却更加低落,还说,‘不论朕走到哪儿,都能看到瑞瑞的影子。’可不是么,他们一同长大,这皇宫的每一处都有着共同的回忆。
这睹物思人,不是越想越伤心吗?
小德子顿时垂头丧气,觉得已经无计可施,陪着皇上沉默了片刻,皇上却突然从被窝里坐起,精神百倍地说,‘好!这办法极好!小德子,你又给朕出了一次绝妙的主意!’
‘哈?’小德子是二丈摸不着头脑,待皇上细细一说,他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初次听到出宫,且是偷偷溜出去,小德子也是兴奋不已!还出谋划策地说,要准备这个,准备那个,还要带皇上去自己的老家梅县玩,可是等到东西都准备齐全,小德子那颗亢奋不已的心,又冷却了不少。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