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军务与政务的积压,李春来此时还没见‘十号仓库’的负责人马五,并不清晰岛上一些阴暗面的东西。
但这边,待杨德山小心的说完,李春来也逐渐冷静下来,摸到了一些脉络。
大明现在的体系,虽依然保持着先祖时的‘重文抑武’,可随着形势的不断发展,这个体系,已经开始有着松动感了。
不说别人,毛文龙此时就有点旗帜模样了。
而以他李三爷的身份地位,俨然只比毛文龙更高,更有话题性,在这方面会有所异动,自也是正常的。
不过,杨德山此时抢先把这事情说出来,很多东西,就不能再太单纯的理解了。
这厮,似是有点不甘人下了啊……
但此时,李春来肯定不会贸然发作,缓了一会儿,示意杨德山继续下一个话题。
杨德山此时也敏锐的察觉到了李春来的一丝不满,也不敢再在此恋战,忙是换到了高兴的话题上。
待杨德山汇报完,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李春来笑着亲自给杨德山添满了茶水,道:“舅,这些时日,你也辛苦了,过几天忙完了吧,咱爷们好好喝一杯。”
杨德山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忙笑道:“那行。不过,帅爷,便不去别处了,直接到属下家里坐坐吧。你舅母和珊儿,都很想你了啊。”
“呵呵。行。那今天便这样,舅,你也回去好好歇歇吧!”
“好来。那咱们过几日好好喝一杯再说。”
……
待杨德山离去,外面天色都已经飘黑了,李春来的脸色却止不住阴沉下来。
犹豫了再三,还是把马五叫了过来。
马五这边的情报,俨然比杨德山更详实许多,当即便是仔细为李春来汇报起来。
此次来到长岛这些锦衣卫,是以京师为主,山东为辅,青州那边也有些人参与。
但是青州的靳爷还是很识趣的,提前便是通知了马五这边的人一声。
总体而言,倒也不是太过针对李春来,而是流程一般。
看李春来脸色放缓,似是有了决断,马五也稍稍松了一口气,又恭敬汇报道:“对了,帅爷。您别说,那个小鬼子,叫什么望月小一郎的,倒也真有点本事。他最近给咱们培训的人,都不算差。不过,这厮昨天还找过卑职,想借咱们的势,加大从他们倭国搞人手的力度……”
“呵。”
李春来不由冷笑:“这小矮子,倒也是个机灵的主啊。”
说着,李春来揉了揉下巴,道:“这事情,倒也并非是坏事。你再推脱几次,便应下他吧。记得,这事情,始终要由我们为主导!明白吗?”
“是!”
……
一路与马五聊完,早已经过了饭点,李春来不由摇头失笑。
还好,中午陪老婆孩子吃过饭了,要不然,还真不好交代……
李春来也止不住在心里暗暗反省,以后,但有机会,每天还是要尽量在家里陪着老婆孩子吃一顿饭的。
缓了缓气之后,李春来的思虑又汇聚到锦衣卫这边的骚腥事上。
俗话说:“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李春来此时的一些状态,何尝又不是整个大明的写照了?
内忧外患!
但稍稍冷静下来仔细想,却又能发现,这不过也只是人之常情而已。
你因为种种原因
,占了这么多的资源,这让以前那些既得利益者,怎的可能不眼红呢?
只是,这件事李春来却不好与毛文龙那般,直接刚,却也不可能跟正常节奏一般,直接拉拢。
必须要精准的把握其中的度啊。
总而言之,必须要让天启小皇帝感觉到舒服才行!
……
接下来的几天,李春来的节奏稍稍放缓,在工作之余,终于有时间陪陪他的一众老婆孩子们,能好好耕种下他的良田了。
只可惜,朝廷那边虽是已经有了风向,有了关于此次旅顺之役的消息传出来,更近的皮岛方向,毛文龙那边却还是没有消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李春来这边的人,已经接连去了皮岛几趟,可皮岛留守众人也没啥办法。
毛文龙这等出征,几乎就不留后路的,他若不主动联系,你怎可能去深山老林里找他联系?
好在铁山的金允泰那边给李春来带来了几个好消息。
他的人在十几天前,招待过毛文龙麾下的夜不收,问题并不是太大。
这天,处理完了军务政务,又刚耕种完了秦玉奴那边的良田,李春来正准备好好歇息一下,再仔细思量思量应对锦衣卫那边的办法。
外面,忽然有亲兵恭敬禀报:“帅爷,沈有容沈帅爷的那位子侄,沈季明过来了,要拜访您……”
“嗯?”
李春来眉头微挑。
对这沈季明,李春来是有些印象的,虽不是太深,但李春来却是能感觉出来,这厮,一直在隐隐的观察、打量着自己。
此时这等平缓时节,他过来干什么?
但伸手不打笑脸人。
好歹不济,总要看沈有容的面子,李春来想了一下,招呼道:“请他进来吧。”
“是。”
不多时,一身白衣、翩翩公子模样的沈季明,便是来到了客堂里,忙笑着拱手对李春来行礼:“学生沈季明,见过帅爷。”
“呵呵。”
“沈公子客气了。前番听闻沈帅说,沈公子您一直忙于学业,今日怎的有空到某这边来了?”
说实话,对于这等世家公子,李春来心里是稍有点别扭的。
原因无他。
这厮长的有点帅的。
别人拼命努力,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东西,对他们而言,不过就是唾手可得……
别看李春来此时早已经位高权重,但骨子里,还是有着那么一些小愤青的……
但面上,李春来自不会有半分怠慢,亲自笑着给沈季明倒了一杯茶。
沈季明显然也十分受用,恭敬接过后笑道:“帅爷,您高义啊。学生是真的没想到,此次旅顺之役过后,您,您竟真的能给我长岛家家户户,发送这等丰厚福利,请您受学生一拜……”
看着沈季明恭敬行礼的模样,李春来愣了片刻才是回过神来。
感情,这厮是为了之前迎接仪式后、自己给长岛老百姓发的鱼罐头、米面等福利之事过来的。
而且,这厮俨然并没有明白他李三爷的深意的。
此事,之所以发鱼罐头以及米面,而不是现银,李春来俨然不是无的放矢。
虽说早在鱼罐头厂成立不久之后,鱼罐头这等新鲜物什,便已经被推广到军中,但产能、推广等种种原因限制,老百姓虽是知道了长岛有鱼罐头这么个事物,对其却并不是太过了解。
也并未在外界形成什么影响力。
资本是逐利的。
前面产能不够,李春来想用鱼罐头赚钱,自也是没办法,只能先忍着。
可此时,在二少奶奶,包括陈如意、秦玉奴她们的共同努力之下,鱼罐头厂已经进入正轨,产量大增的同时,技术也在进一步革新。
李春来自然也不可能再坐以待毙,肯定要将其转化为利益了。
而此时,推广鱼罐头的最好方式是什么,这还用问吗?
此次为老百姓分发鱼罐头之事,虽看似在长岛进行,可李春来要的就是这一个效应!
让长岛的老百姓,在这等潜移默化之间,不自禁就感觉到了,他们比什么登莱等地的老百姓,都要高上那么一等。
这一来,鱼罐头这本来很平凡的东西,因为效用力的叠加,自也会加上一层光环。
如此,以后将鱼罐头推向市场,逼格、利润的,不就都来了么?
而且,李春来虽是按照流程走的他内库的账,可不过是左口袋到右口袋的问题,成本自然不会高太多。
却不曾想,此事,居然把沈季明这等公子哥给炸了出来。
“沈兄,您谬赞了啊。”
看着沈季明虔诚般的模样,李春来也是戏精附体,感慨道:“沈兄想来也知道,我李三儿,早年是读过不少书的,也知晓许多典故与大道理。可我以前,却也始终不曾了解,‘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等深奥言语。然而,随着我李三儿参与到辽地的战事中,逐步接触到了越来越多的辽民百姓……”
李春来深深叹息一声,直勾勾的盯着沈季明的眼睛,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情怀道:“沈兄,辽民苦啊!而且不只是辽民苦,咱们的老百姓,也太苦了啊。以前,我李三儿看似有点名声,可沈兄你也知道,那不过只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而已。想帮忙也帮不上啊!但此时,我李三儿稍微有点能力了,自然要尽可能的反哺这些老百姓!区区几坛子的酥鱼,又算是什么呢?只求我长岛百姓,在晚饭的饭桌上,多几声笑语,那便善莫大焉了……”
“帅爷高义啊……”
李春来这虽是有着不弱的表演成分,但,在沈季明这边,却是越发凝重,不由深深对李春来行礼,笔挺的都快九十度了。
又不由苦笑道:“帅爷,说来惭愧啊。前番,您那般真诚的邀请学生,可学生,竟然自大狂妄到认为帅爷您是沽名钓誉,竟不屑一顾的……在这里,学生郑重给您道歉了……”
“???”
啥玩意儿?
李春来看着沈季明又是深深一礼,越来越真诚,面上故作惊诧,就要扶沈季明,心底里却是一片懵逼。
这是个啥情况?
他李三爷,什么时候请过你沈季明了?
沈季明显然不可能让李春来扶,行完了礼后又道:“帅爷,季明不才,但家中事务,多少还是能做些主的!若帅爷您肯收留学生,学生现在便可保证,我崇明沈家,愿为帅爷造船航海,助帅爷披荆斩浪,再立新功!”
“崇,崇明沈家?”
李春来这时脑海中陡然划过了一道闪电,忙是强忍住心中激动道:“沈兄,你,你是崇明沈廷扬?”
“额……”
沈季明登时懵了,无语的看向李春来。
虽是没说话,但那意思却已经很明白了,您之前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