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臣掌心的伤口被划得比较深，足足缝了47针，医生说以后没准还会落疤。
而朱樱后来才发现，自己在和温奈的夺刀过程中手指也被割破了，只是先前精神高度紧张没注意，不过好在不严重，她从医院旁边的药店买了包创可贴和酒精棉，坐在走廊里自己往手指上缠。
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颜臣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跟在医生后面走出来。医生递给朱樱一张单子，示意她带颜臣去输液。
朱樱把创口贴和酒精棉一起揣进口袋，随即掏出张名片递过去：“麻烦您了，这是我们店的名片，欢迎您有需要随时致电。”
颜臣：“……”家政服务中心从老板到员工，似乎全有职业病。
谁知那医生扫了眼名片，突然转过头来仔仔细细打量了朱樱一回，神色惊讶。
“怎么又是你？上次你朋友缝针也是我缝的吧？”
这位正是上次祁星挨了周绮绮一板砖，过来缝针时遇见的医生，记得那时她就给了这医生一张名片，还把帅哥小医生聊懵了。
“……哎呀好像还真是！”朱樱奇道，“真巧啊医生，上次的名片你还留着吗？”
医生无语道：“好像是丢了，但这次我会好好保存的——你快带他去输液吧！”说完脚底抹油开溜，仿佛是害怕她会拉着自己强行聊一波。
两人一路无话，然后在输液的地方，颜臣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小樱，你的手用不用也找医生检查一下？这样包扎真的没问题吗？”
朱樱原本正盯着输液管里的药水出神，闻言瞬间转头，半天才反应过来。
“啊，没什么大事儿，一道小口子而已，跟你可没法比。”
“那……咱们要不要打电话给祁老板他们问问情况？”
“有道理有道理。”朱樱立刻取出手机拨通了祁星的号码，“……喂，星星吗？你们那边还顺利吗？”
祁星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总体来讲还算顺利，就是绮绮……”她在那边貌似沉吟了一下。
朱樱被吓着了：“绮绮？绮绮没事儿吧？”
“她没事，正在客厅沏燕麦紫薯粥当夜宵呢。”祁星不紧不慢继续道，“只是刚才在揍温奈的时候，她过于激动，一不小心将温奈的头发扯下来一大把，都带血了。”
“……那也是那混蛋活该。”
“嗯，他已经被那群放高利贷的带走了，估计回去见了债主，就不仅仅是少块头发这么简单了。”
“最好连他的鼻毛也一根一根全拔下来，剥得像只白斩鸡一样游街示众去。”朱樱说得非常解恨，而后又道，“我今晚就不回去了，在医院陪颜臣输液，你们自己锁好门。”
“OK，那你千万不要半夜突然回来敲门啊，不会有人给你开门的。”
“啰嗦！”
朱樱挂掉电话，一回头发现颜臣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看，不禁疑惑。
“怎么了？我脸上有花啊？”
颜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后移开视线：“就是觉得你好看。”
就是，觉得你好看。
这句话之于朱樱，要比任何夸奖都更令人心动，她的唇角不自觉上扬，无声无息地一笑。
“你学得挺快啊，都会讨女孩子喜欢了。”
“我不会讨女孩子喜欢。”他垂眸，认真回答，“我是实话实说罢了。”
她凑过去，抬手抚着他的脸颊，半晌，轻声叹了口气：“说实话，颜臣，这两天也辛苦你了。”
“我并没有觉得辛苦，这是应该的。”
“这不是应该的。”她说，“你不是家政服务中心的成员，甚至都还没有跟我确定关系，这原本是我们要做的事，却莫名其妙把你也牵扯了进来，毕竟还是……”
“是我心甘情愿的。”
“……诶？”她愣住。
颜臣注视着她，一字一句正色道：“是我心甘情愿的，那么久以来，一直想找机会为你做点什么，恰逢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
“小樱，你对我太好了，正因你对我太好，我才觉得自己无以为报。”
“我不需要你报答啊，喜欢一个人这种事，哪里谈得上报答？那就不纯粹了啊。”朱樱回答得理所当然，“我喜欢你，所以才真心希望你诸事都好，你高兴我才高兴，这难道不是既定的道理吗？”
颜臣用没输液的那只手，动作轻缓抚了抚她的长发，眼神温柔。
“对啊，所以想要尽己所能保护你，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既定的道理。”他如是道，“小樱，你个性太强了，通常也不懂世故圆滑，棱角太分明，这样的人是很容易受伤的，我……我真的不放心你，万一以后你喜欢的人，不肯用心待你可怎么办。”
朱樱在他眼中确切看到了担忧的痕迹，她无语半晌，幽幽反问了一句：“我为什么还要喜欢上其他人啊？你怕我棱角分明容易受伤，那你以后长久呆在我身边看着我不就好了，你准备到哪去啊你？你该不会又因为今天温奈这档子事，觉得是自己八字太硬给我招的灾吧？”
“……”颜臣保持沉默，但那纠结的神情显然已经算是承认了。
朱茵懊恼地叹了口气：“我以前感觉，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今天我发现自己必须问问了，不问我心里这坎儿过不去——你到底为什么一直认为自己会招灾惹祸啊？任凭是哪个正常人也不会这么咒自己吧？”
颜臣低声道：“我早提醒过你，你真不觉得么？只要和我在一起，总会莫名出现一些突发状况，躲都躲不及。”
“我没觉得，我只把那些事都认定为偶然和意外，属于不可抗力，跟你完全没关系。”朱樱没好气乜他一眼，“别神神叨叨的啊，在我眼里你无非就是个会瞬间移动的呆子，还没邪门到能带来厄运的地步。你要真是这么厉害，怎么不去政府的外交部工作啊，跟哪国谈判哪国遭天灾倒大霉，用不了多久咱们国家就称霸世界了。”
被她一顿抢白，颜臣也颇觉无言以对，除了给学生们上课之外，在生活中，他向来不善言辞，更不要说在朱樱面前了，只有被噎回去的份儿。
良久，他像是下了多大的决心，终于缓声开口。
“小樱，那时在家政服务中心，我请求你不要使用读心术，给我一段时间想清楚，对吧？”
她纳闷地看他：“对啊，怎么了？我确实没对你使用过读心术啊。”
他说：“如果我现在给你讲一讲我的故事，你愿意听吗？”
“……当然，我愿意。”
输液瓶中的液体顺着输液管，一点一滴输入颜臣体内，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病房安静，只有颜臣温润的嗓音如春风如清泉，将他曾经所经历的往事缓声道来。
他是个孤儿，出生时就被父母遗弃在了福利院门口，1岁那年被一户富裕人家收养。谁知收养他之后没几年，养父所经营的生意每况愈下，久久不见起色，后又被合作伙伴背叛，直至一朝破产。
养父母都觉得是他带来了霉运，常常骂他是个灾星，养父开始酗酒好赌，变得和从前判若两人。那一夜，养母在家里哭着喊着大骂了颜臣一顿，而后冒着大雨开车出门去接醉倒在小酒馆的养父，谁知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两个人在路上不幸遭遇了车祸，被过路人送到医院后，经抢救无效死亡。
——都是这个野孩子啊，好好的一对夫妻，就被他给克死了。
——到底不是亲生的，这些年在他身上糟践了多少钱，人死了连哭一声都不会，没心没肺。
颜臣永远忘记不了自己万念俱灰站在医院走廊，被养父母家的亲戚们指指点点甚至开口辱骂的时刻，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仿佛已经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滔天大错。
眼泪么？根本都没有眼泪了。
那时如果他及时拦住养母，阻止养母冒雨去接养父，会不会结果就不一样了呢？
但这世上从来没有假设，毕竟那时就算他想拦住养母，也是拦不住的。
他孤苦伶仃盼了1年，好不容易才盼来家庭的温暖，自此，却又要变成孑然一身了。
“自那时起，但凡是跟我亲近的人，大多都不会运气太好。跟我一起打篮球的朋友摔折了腿，带我回家吃过饭的朋友，家里莫名其妙着了火损失惨重，给我递过情书的女生突然就被楼上掉落的花盆砸伤了头……久而久之，学校里就再也没人敢和我亲近了，直到高中毕业。”颜臣沉声叹息，“我本以为到了大学，一切都会好转起来，谁知非但没有好转，还……”他突然说不下去了，沉默地低下头去。
朱樱始终安静地做个倾听者，此时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犹豫着问道：“后来怎么样了呢？”
“后来，我就遇到了人生当中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子。”
“那……那是好事啊，难道……她也遇到什么不愉快的状况了？”
颜臣轻声道：“她死了。”
“……”
“我喜欢她好久，终于某天想要勇敢一次，约她出来看电影，准备电影散场就告白。我还记得那天下午阳光特别好，她就站在马路对面向我招手，盈盈笑着朝我跑过来——然后那辆闯了红灯的轿车一时没刹住，将她撞飞出去。”颜臣的脸色逐渐苍白起来，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又回到了那终生难忘的一刻，“当时我与她只隔了不到十米，可那辆车速度太快，我根本来不及推开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她倒在了满地鲜血中，我跑过去时她的眼睛还没阖上，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可嘴里涌出的只有血沫……我一遍遍跟她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我该死’，遭受这种灾祸的明明应该是我，为什么最后却落在了她身上？她还那么年轻……”
他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朱樱看不下去，倾身过去将他的头按进自己怀里，很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乖，那不是算是你的错，发生这种事谁也无法预料——那个女孩子既然能被你喜欢，相信她一定也是可爱而善良的，她难道会希望看到你痛苦这么些年都无法解脱吗？”
颜臣在她怀里低声呜咽着：“可我如果不约她出来见面，她也许就能活得好好的……”
“这就是命运无常之处，我也常常问自己，如果当初我和星星的父母没有赶上那列航班，没有因空难而离世，我们俩的生活也许就不会是现在的走向，自然也不会遇到你们了。”朱樱叹息，“可是哪里有那么多假设，能够重来一次的人生只存在于艺术作品里，逝去的人是挽回不了的，而还在世的人总该勇敢活着。”
颜臣道：“小樱，我不希望你有朝一日重蹈那个女孩的覆辙，我希望你永远能好好活着，像现在一样开心的活着，哪怕有半点风险我也不愿尝试，我……我如今什么都没有，真的不能再失去你了……”
他的眼泪无声而落，渗透她的衣料触感温热，那一刻朱樱竟也心酸非常，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有你在我身边，我才能算是开心的活着啊颜臣。”她将脸埋进他肩膀，轻声叹着，“你放心，我跟其他人都不一样，我命硬，就算你招灾惹祸也不怕，我最怕的，是你会突然转身离开我。”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良久，终于艰难开口道：“我，我也是怕的……”
有多在乎呢？那种在乎的感情早已随着平时嬉笑怒骂的陪伴，点滴渗入骨血，待他恍然惊觉时，对她的喜欢早已割舍不下，纵使动了抽身而退的心思，都会疼痛无比。
“你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她柔声安慰，“不过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你手里，颜臣，你愿不愿意爱我，或者是，让我爱你？”
他静默许久，蓦然毫无征兆地将她手按在了自己心口，而后抬眸看向她，眼底水雾迷蒙，神情却虔诚无比。
“小樱，你读吧。”
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读什么？”
他含泪微笑，认真回答：“读我的心。”
朱樱惊讶，却终究是顺着他的意思没有推辞，她注视着他的眼睛，在那一瞬有他的心声清晰自耳畔响起。
“我情愿用我余下的生命去爱你，从此不再胆怯，也绝不放弃。”（未完待续）